翌日清晨,营中早起整备,赤林营士卒例行操练,东厂三人轮值记名,队伍未显半分异样。
但整个营地之下,气氛却已彻底变了。
珞狄使节营帐中,副使图鲁低声与嵘察说话,面色凝重。
“她识破了我的探魂术。”
“魂引粉被她以铜盏验出,还差点被她反制。”
嵘察正剥着手中松果,动作极慢,语气却极淡:“她敢做得这么干脆,只说明她没心虚。”
“这说明……她不是我们找的人。”
图鲁摇头道:“也可能是掩饰得太好,她魂息极稳,无波无澜,反倒不像魂术遗脉。”
嵘察不耐地抬眼:“魂术者不等于残魂者。”
“她若真是残魂藏身,昨夜早就动气了。”
“她是将,习术用以杀敌,纯魂术的痕迹少之又少。”
“我更倾向于,她知道我们来干什么了。”
图鲁面露惊色。
“可我们未曾动大阵,信鸽亦未走偏,她为何会如此快猜到我们的目的?”
嵘察微笑,嗓音低沉:“因为她不是普通人,这女将军我有所耳闻,她比我们珞狄的新帝还狠。”
傍晚前,队伍再启,翻越旧道南线,前方进入大晟南疆要塞前线。
霍思言策马于队首,神色未改,但身后赤林营队形悄然调换,由外护变为内防,显然已进入一级防备。
此时,她听到蹄声微变,身后一人策马赶上,竟是另一位副使。
那人名叫阿达,年纪最轻,平日寡言木讷,此刻却主动搭话:“霍将军,听说你曾统边军?”
霍思言侧头:“曾。”
阿达露出少年般的笑容。
“我虽年轻,但喜阅兵法,尤喜贵国《烈策图鉴》,将军可否一叙旧战之法?”
霍思言挑眉,没拒绝,也未应允,只冷声问:“你读哪一篇?”
阿达答得极快:“第七卷,假山连营。”
霍思言眼中微微一动。
第七卷并非外传兵卷,而是赤林营内部兵法手札,历来只内藏军中。
她眯起眼:“你从哪得来的?”
阿达却一笑:“有缘之人赠我一观,说是曾从你军中取回残卷。”
霍思言骤然勒马,声音骤冷:“谁?”
阿达神情微顿,下一瞬竟掏出一片薄锦,缓缓展开,上面赫然是赤林营兵策中某一秘页手稿。
魏临见状,立刻拍马而来:“小心!”
霍思言一挥手,卷轴被她一掌击碎,化作漫天纸灰。
她冷声开口:“此法只记于战后遗策,从不外泄。”
“你能念出,说明你们在战后三年间,曾搜过我营地旧址。”
“阿达?你的名字根本不是使节册上记录的。”
她话音一落,魏临已擒马撞向阿达,长鞭封喉而至。
阿达闪身躲避,眼神瞬变为凌厉:“霍将军果然心思缜密,看来我暴露了。”
他拔出袖中细刃,刀未动,赤林营三骑已围杀而上。
霍思言冷眼盯着此人:“擒他活口。”
魏临大喝:“收阵!”
三息后,阿达重创落马,被当场制伏。身上衣物被揭出刻魂阵纹,竟是典型的“换识术”残印。
霍思言低声道:“这人从未是副使,他是被替代的本使者。”
“真正的阿达,可能早已……”
沈芝赶来,一见纹路,立刻认出。
“这是魂术里最险恶的伪术之一,将人魂印彻底换成对方的模样,虽短时有效,却损命损识,除非有极重执念,否则无法久持。”
“珞狄……这是抱着不惜自毁的打法,来京布线。”
与此同时,京中东厂。
苏谦翻出十日前礼部接待名册,眉头紧蹙。
“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
他将一张旧录档案贴于新卷上,两张画像竟然隐隐重合。
“是他,那场三皇子魂术旧案中的仆从,改名换姓,十年前死在边狱。”
“但现在,又在珞狄使节入境的名单里。”
“魂术伪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
赤林营营帐,夜已深沉,营外警戒加密,三层岗哨明里暗里布得滴水不漏。
帐中,假副使阿达被困于束魂阵内,满面是血,伤痕密布,却始终咬牙不言。
魏临手执一把细刃,眼神凛冽。
“你到底是谁?为何替换副使,混入使团。”
阿达冷笑一声,嘴角血水溢出。
“问我?你不如回去问,谢贺当年到底背了多少人的命。”
这话一出,帐中瞬间寂静。
沈芝眼神一变:“他是旧案牵扯之人?”
霍思言靠坐在主位,神色未动,只轻轻抬手。
魏临将刃锋抵上阿达肩骨,声音低哑:“你若再说一句无用话,我便剔你一指。”
“你该知道,束魂阵内的人,不会轻易死,哪怕魂断,也能撑三夜。”
阿达眼神闪过一丝惊惧,却仍咬着牙不言。
霍思言忽而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眸中无波。
“你早晚要开口,开得晚,是你吃苦。”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魂链,幽光一闪,低声道:“你若不怕,就来尝尝这个。”
阿达看着魂链,整个人呼吸猛地一滞,脸色苍白下去。
他低头喘息片刻,忽地低笑一声。
“你以为……拿这玩意儿就能唬我?你们大晟……迟早都得跪在它面前。”
霍思言一记掌风拍在他脸侧,将他整个脑袋震偏半寸,语气冷到极致:“你们把魂术当神,我把它当兵。”
“我问你最后一次,谁给你换的身份?”
阿达颤了颤,终于松口,唇角渗出血线。
“告诉你又如何?是……黑骨营的人。”
“珞狄王庭派我们入大晟,接应……先前入京之人。”
沈芝神色顿变:“他是内应?”
霍思言目光冰寒:“入京何时?”
阿达闭眼咬牙:“三个月前,就在……你破三皇子旧案之后。”
霍思言眸光骤厉。
三个月前,正是她初入刑部,太后设局、清宫旧案爆发的节点。
也就是说,珞狄趁着朝局动荡,早已提前插手。
她退后一步,手指轻敲案边。
“他们恐怕是来回收……某个已经安插多年的人。”
沈芝眼神剧变:“也就是说……这次使节进京,根本是以迎节为幌子,实则是执行回线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