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大军混乱的嘶吼和自相残杀的骨骼碎裂声被远远甩在身后,但那阴冷的规则压迫感并未消失,只是被山谷深处更加浓郁的灰雾和某种奇异的空间扭曲感暂时隔绝、削弱。众人不敢停歇,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向着山谷核心亡命奔逃。
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怪异,踩上去有种不真实的弹性,仿佛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肺部。四周的雾气不再是单纯的灰色,开始掺杂进一丝丝诡异的色彩流动——时而闪过一抹不详的暗红,时而掠过一道冰冷的幽蓝,这些色彩如同活物,在雾气中蜿蜒游动,带来阵阵精神上的刺痛和晕眩。
“这鬼地方……比外面还邪门!”王庞子喘着粗气,一边跑一边警惕地瞪着周围流动的色带,感觉脑子一阵阵发懵。
解雨臣脸色凝重,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有些迟滞,像是被塞进了棉花。“雾气有问题,影响神智!都集中精神!”
黑瞎子半抱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予恩,他的墨镜片上蒙了一层水汽,视野模糊,但凭借本能和一股狠劲,死死跟着前方张祁灵那道在扭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背影。他能感觉到予恩身体的温度在回升,但精神依旧极度萎靡,刚才强行干扰骸骨指挥官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撑住……快到了……”黑瞎子在他耳边低吼,不知道是在鼓励予恩,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吴二白和吴三行护着吴携,吴携的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那些流动的色彩让他产生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几乎要崩溃。吴二白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用那裂痕玉尺散发的微弱白光笼罩住他,帮他抵御精神侵蚀。
汪牧落在最后,他的步伐看似依旧稳定,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青铜短刀被他紧紧握着,刀身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光,将靠近的、带有恶意的色彩流驱散。他的目光始终锐利,不断扫视着周围环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特定的标记或气息。
突然,前方引路的张祁灵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手,示意众人止步。
所有人瞬间绷紧神经,武器齐刷刷指向四周浓得化不开的、色彩斑斓的迷雾。
“怎么了?小哥?”黑瞎子压低声音问道,将予恩往身后藏了藏。
张祁灵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又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他的眉头罕见地蹙起,眼神里透出一丝极度的凝重和……疑惑。
“……声音。”他低声说。
声音?众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雾气中似乎只有一片死寂。不,不对……仔细听,在那绝对的寂静深处,似乎真的有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缥缈的声音……
那声音无法用言语形容,非人非兽,更像是……无数种不同频率的噪音、低语、哭泣、嘶吼、甚至是某种无法理解的规则律动……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一种足以让人发疯的背景音!这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让所有人的脑袋都像是被针扎一样剧痛起来!
“是……源头的……噪音……”予恩靠在黑瞎子身上,虚弱地开口,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显然对这种声音的感受比其他人更强烈,“我们……接近了……核心区域……”
就在这时,前方的迷雾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那些游动的色彩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窜动、交织!
紧接着,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地面的起伏变得毫无规律,一些古老的、半坍塌的石质建筑残骸如同积木般被凭空提起,又胡乱地堆砌在一起,形成光怪陆离、违背物理常识的结构。更远处,甚至出现了空间的断层和折叠,能看到另一片区域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悬浮在半空,却又触手可及!
时空混乱!青铜门后泄露出的规则碎片,在这里形成了极不稳定的扭曲场!
“后退!”张祁灵厉声喝道,同时身形暴退!
众人反应极快,跟着他向后急撤!
然而,他们身后的雾气也开始了同样的扭曲!来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陌生的、不断变化的怪异景观!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片时空混乱的区域!
“妈的!鬼打墙了?!”黑瞎子骂了一句,握紧了短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如同万花筒般变幻的景象。
一块巨大的、刻满诡异符文的断柱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天空”(那是一片扭曲的、如同油画颜料流淌般的色块)砸落下来!
张祁灵眼疾手快,黑金古刀向上疾挥!
“轰!”
断柱被凌厉的刀气劈成两半,砸落在他们两侧,激起一片尘埃和混乱的色彩涟漪。
但这仅仅是开始!
四周那些扭曲的建筑残骸、断裂的兵器、甚至是一些模糊的、如同幽灵般的身影,开始如同潮水般向他们涌来!这些东西并非实体,更像是时空碎片投射出的幻象,但它们携带的规则碎片和混乱能量,却足以造成真实的伤害!
一道幽蓝色的、如同闪电般的规则碎片从一片悬浮的废墟中射出,直取吴携!
吴二白玉尺急点,白光与幽蓝碎片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吴二白闷哼一声,后退半步,玉尺上的裂痕又扩大了一丝!
另一侧,一片暗红色的、带着浓烈腐蚀性能量的雾气向王庞子和解雨臣笼罩过去!
“胖子小心!”解雨臣一把推开王庞子,自己却慢了一步,被那暗红雾气边缘扫中,手臂上的衣物瞬间腐蚀消融,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花儿爷!”王庞子眼睛都红了,抡起工兵铲就想冲过去,却被更多涌来的时空幻象挡住。
黑瞎子护着予恩,短刀舞得密不透风,将靠近的扭曲影像和规则碎片劈散。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东西无穷无尽,而且攻击方式诡异莫测,防不胜防!
予恩靠在黑瞎子背上,剧烈的头痛和灵魂层面的噪音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那些混乱的幻象,而是全力催动眉心那残留的、与源头同源的印记,去感受这片混乱时空中……那相对稳定的“节点”和规则流动的“缝隙”!
“……左前方……三步……有……短暂的……稳定……”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黑瞎子毫不犹豫,立刻按照他指示的方向跨出三步!
果然,他落脚的地方,那些扭曲的影像和混乱的攻击骤然减少了许多,仿佛踏入了一个暴风眼中的安全区!
“信他!”黑瞎子大吼,“跟着予恩的指示走!”
张祁灵第一个响应,他挥刀劈开一道袭来的空间裂痕(那裂痕后面是翻滚的、如同熔岩般的色彩),精准地落到予恩指示的下一个点位。
解雨臣强忍手臂剧痛,拉着王庞子,吴二白和吴三行护着吴携,汪牧也凭借灵活的身法,众人开始在这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混乱时空中,跟随着予恩那断断续续、却至关重要的指引,艰难地穿梭、跳跃。
予恩的额头冷汗涔涔,鼻血再次涌出,他的身体因为过度透支而剧烈颤抖,但他死死咬着牙,将全部精神力都灌注到对规则缝隙的感知中。他像是一个在雷暴中手持微弱灯塔的引航员,带领着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在毁灭的边缘挣扎求生。
每一次指示,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错,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时空乱流,或者被狂暴的规则碎片撕成粉碎。
周围的景象飞速变幻,时而他们仿佛穿行在古老的战场,耳边是金铁交鸣和绝望的呐喊;时而又像是坠入了色彩斑斓的深海,巨大的、无法名状的阴影从身边游过;时而又置身于一片绝对的虚无,只有那令人发疯的源头噪音永恒回荡……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险死还生,穿过了多少扭曲的空间屏障。
终于,在予恩的精神几乎要彻底崩溃瓦解的前一刻,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一片相对稳定、没有任何色彩流动的、纯粹的黑暗区域。
“……到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倒在黑瞎子背上。
黑瞎子心头一紧,但他顾不上查看,顺着予恩最后指示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那片绝对的黑暗前方,矗立着一扇门。
一扇巨大到无法形容、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青铜巨门。
门扉紧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绿色锈迹,那些锈迹构成了无数扭曲、痛苦、呐喊的人脸和无法理解的诡异符号。仅仅是注视着这扇门,就让人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渺小。
而那股笼罩一切的、阴冷混乱的规则压迫感,以及那令人发疯的源头噪音,正是从这扇门的缝隙后面,如同实质般渗透出来。
青铜门。
一切的起点,或许也是一切的终点。
他们,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