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渡城,雪停了。
血火封梦桥之后,一切都像一场漫长的白噩梦被人用刀活生生割断。
残街上,成群的失梦人或蹲或跪,双手伸进残火灰里,一遍遍用指尖抹去脸上的雪和血。
火种熄了,却没灭。
那团血火没留在火堆里,而是被李响刻进了每个人心口最深处。
傲天站在街口,后背的符链已经完全烧成灰,他把链渣抹干净,转头看向李响。
“真要走?这帮人连身子都冻得半条命了,出去就是找死。”
李响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掌心,那是槐音最后化进血印时留下的一枚火痕,像一朵残花,开在他血脉里。
楚随风从废楼后面走出来,手里拎着被俘的实验室残兵,脚下拖着一根还在滴血的梦链残条。
“后门彻底封死了,编梦链没了,可老蛇不死,还会钻回来。”
李响抬眼,声线沙哑:
“那就出去,把他从现实里揪出来。”
离开火渡城那晚,雪没停多久。
李响走在最前面,身后是曼尔、楚随风、傲天,还有几百号披着破毯子、脖子系着火符的“火渡者”。
他们脚下踩着冻土,踏过编梦人死后留下的血沟,像一队挟着火的沉默阴兵。
失梦人聚落重新聚起了火种,但这团火不再绑在符骨上,而是刻在每个人心口。
那是李响用自己血火链最后一截刻进去的——只要他活着,火就灭不了。
一路向北。
直到穿过废土边缘那片冻原,李响停下来。
前面,黑色的钢铁屏障横亘在冰野上,像一道巨大的金属脊背,把“现实城市区”与这片实验废土彻底隔开。
楚随风抬起下巴,冷笑:
“这就是旧世界的核心?呵,这玩意能拦得住人心?”
傲天吐了口血沫,把肩上的火符撕开,露出皮肉底下烧得几乎跟火炭一样的链印。
“响子,要不要直接砸?”
李响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冰地上倒映的自己,手心那朵血花忽明忽暗。
下一秒,他忽然侧头,目光落在了人群尽头。
一只黑影正蹲在最末尾的火渡人群后面。
那是条花斑老猫。
一身皮毛黯得跟雪夜格格不入,尾巴断了一截,耳朵缺了口子,半边脸像被火烙过,余下那只黄眼珠却亮得渗人。
它慢慢站起来,步子很轻,没踩出半点雪响。
傲天刚想拔刀,李响抬手拦住了他。
老猫懒洋洋摇了摇尾巴,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哑声。
“响子……真是厉害啊。”
那声音不是猫的。
像是无数层不同的人声叠在一起,干枯又黏腻。
它慢悠悠走到李响面前,尾巴在雪地里扫过,像抹去一行旧符。
“这么多年……梦烧了,人心还在……可你知道自己烧掉的到底是什么么?”
李响垂眼,看着它:
“少装了。你当年送我进梦桥,不就是为了今天?”
老猫的笑声像爪子刮破皮。
“呵呵……是啊。我当年把钥匙塞你心里,就是想看你会怎么用。可惜啊可惜……”
它抬起那只带着焦痕的猫爪,轻轻指了指李响心口的血印:
“你把梦封了,却没问自己——封了梦,要怎么防人心?”
李响抿着唇,指尖一寸寸收紧。
傲天冷笑:
“猫东西,你要真有种,就别躲在这皮子里。出来——让我砍干净你那副真骨!”
老猫却慢悠悠摇头,残尾巴在雪地里扫来扫去。
“我的骨?呵……响子要是真想赢,就得留我。”
“这场火还没烧完呢。”
李响没动。
他知道老猫没撒谎。
梦封了,人心会失控。就像火焰,一旦离开符骨,就得有人点着守着,不然它就会乱烧。
老猫盯着他,笑意慢慢收起,剩下的那只黄眼珠,冷得像一口冻井。
“李响,你要走进这堵墙,就得明白——那帮人不会跟你讲人心,也不信火。
他们只信一件事:你能不能给他们新的梦。”
楚随风眯起眼:
“……所以你要干嘛?投降?”
老猫叼起一截断尾巴,嘴角微微咧开:
“投降?我从不投降。我只是在下注——”
“我现在觉得,你的胜率更大。”
李响没再跟他废话。
他转身看向那面黑色钢铁墙,掌心的血火符花悄然亮起。
傲天拔刀,楚随风扣枪,火渡者们缓缓抬起手,一只只点燃掌心符印。
那道钢铁墙后,是现实最后的“管理核心区”。
赞助商死了?不,真正的权核还在那里面等着。
他们花了几十年,用编梦人、梦核母脑,把全人类的梦境做成一座囚笼。
李响烧了这座囚笼,却没烧掉背后的那只手。
现在,他要让这只手,亲眼看看——
火,比梦更可怕。
雪夜最后一点星光照下来。
李响抬起手,掌心的血火顺着他心口那道钥匙,重新绽放出微弱的红光。
老猫蹲在一旁,歪着头,像在看一场悬疑赌局。
“李响……你真要离开?”
李响没回答,只是把掌心那团火,抵在黑墙的缝隙上。
火苗舔着冰冷的金属,发出低低的嗤嗤声。
那是人心在敲门。
也是梦之后,人类第一次亲手点亮的另一把钥匙。
远处,黑墙后,巨大的探照灯亮了。
整个核心区的警报同时拉响。
曼尔、楚随风、傲天三人几乎同时低吼:
“——开门!!!”
李响一声不吭,把掌心那朵血火符花用力按了下去。
轰——
钢铁屏障在火焰里炸出一道口子。
雪夜下,火渡者们踏过废土,踏进那条燃烧着的裂口。
梦死,火生。
现实与人心,第一场真正的正面对撞,就在这道裂口后面。
而在裂口尽头,老猫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雪地上一行爪印,蜿蜒向权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