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瑠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
那张同样华丽的天鹅绒沙发上,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奸奇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整个观影厅,只有一个“观众”。
那就是他自己。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前方的巨幕,倏地亮起。
宏大的交响史诗奏响,画面出现了。
那不是电影。
那是历史本身。
乌兰诺大捷的辉煌庆典上,帝皇站在所有基因原体的中央,宣布荷鲁斯为战帅,金色的荣光普照整个星系。
兄弟们互相拥抱,笑容真挚。
一时之间,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画面一转。
伊斯特凡三号,背叛的病毒炸弹落下,忠诚的星际战士在自己兄弟的炮火下,血肉消融,绝望地死去。
一个他只在数据中见过的名字,一个他只在故事里听过的场景,此刻,以一种无比真实、无比残酷的方式,在他眼前上演。
他能看到安格隆在屠杀中的狂怒。
他能看到洛嘉念诵着亵渎的祷文。
他能看到福格瑞姆脸上那病态的愉悦。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被背叛的忠诚战士,灵魂在哀嚎。
“不……放我出去!”
夜瑠试图站起来,试图反抗。
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意识体,被死死地按在这张沙发上,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他只能看。
被迫地,一幕一幕地,看着人类帝国那个最辉煌的黄金时代,如何在烈火与背叛中,轰然崩塌。
“别急着走啊,我的‘玩具’。”
奸奇那充满嘲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智者对愚者的“教诲”意味。
“这里,是我用‘万变魔方’,混合了你那一点点可怜的力量,为你量身打造的意识囚笼。”
“你不是很想知道未来吗?你不是胆敢利用我的造物,去窥探连我都看不清的‘可能性’吗?”
“那么,我就满足你。”
“这场‘观影’,就是对你的‘惩罚’。好好学,好好看,这可比你看的那些地摊文学,真实多了。”
奸奇的话语,让夜瑠心中一片冰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彻头彻尾地输了。
从他试图利用万变魔方的那一刻起,他就掉进了这个万变之主布下的,最深沉的陷阱。
他根本不是棋手。
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棋子。
屏幕上的画面,在疯狂地快进。
卡尔斯之战、普洛斯佩罗之焚、火星内战……
一幕幕血腥的史诗,在他的眼前划过。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泰拉。
无尽的叛军舰队遮蔽了天空,恶魔的狂潮淹没了大地。
宏伟的皇宫,在炮火中燃烧。
泰拉围城战,开始了!
就在屏幕上,一个穿着标准卡迪安式军服的帝国卫军士兵,在战壕里被一发流弹炸得四分五裂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从屏幕中传来,狠狠地拽住了夜瑠的意识!
“该交学费了,玩家。”
“现在,是体验环节。”
嗖!
夜瑠的意识,被强行吸入了屏幕之中!
天旋地转。
当他再次恢复感知时,他发现自己复活了。
他被强行塞进了那名刚刚被炸死的,名叫约翰的卫军士兵的身体里。
泥土和鲜血的腥臭味,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和政委声嘶力竭的嘶吼。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残存的,属于士兵约翰的最后情绪。
那是一种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一种对远方家人的无限思念。
还有一种,对这场无尽战争的,深深的麻木。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个最底层的炮灰视角。
“拿起你的枪,你这个懦夫!为了帝皇!”
一个满脸横肉的政委,用爆弹手枪顶着他的后脑勺咆哮。
他被迫拿起那把沉重的激光枪,跟随着人潮,冲出战壕,迎向对面无穷无尽的,眼冒红光的叛军。
然后……死亡。
他被一把呼啸而来的链锯剑,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剧痛传来。意识陷入黑暗。
几秒后。他又在同一个战壕里,复活了。
完好无损。
“拿起你的枪!废物!”
政委的咆哮,一成不变。
他又一次冲了出去。
这一次,他被一发爆弹枪的子弹,射穿了胸膛,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再一次死亡。再一次复活。
“感受到了吗?”
奸奇的声音,在他脑中愉悦地回响。
“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人类’,这就是你想要挑战的‘秩序’。”
“他们如此脆弱,如此卑微!在神明的棋局里,连尘埃都算不上!”
“而你,现在,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好好享受吧。”
死亡。
复活。
死亡。
复活。
日复一日,或许是年复一年。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夜瑠在无尽的死亡与重生中,被迫体验着上万种不同的死法。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麻木。
灵魂深处的愤怒、不甘、挣扎,都在这永无止境的轮回折磨中,被一点点磨平。
他甚至开始忘记自己是谁。
忘记了夜瑠,忘记了秩序之矛,忘记了阿波罗尼乌斯。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士兵“约翰”的本能。
开枪,躲藏,死亡。
他几乎就要与这个炮灰士兵的残存意识,彻底融合在一起,成为这个意识囚笼中,一个永不磨灭的,卑微的幽魂。
直到有一次。
他所在的战线,被一群信仰纳垢的死亡守卫突破了。
他没有被武器杀死。
而是被一种可怕的瘟疫所感染。
他的身体开始溃烂,流出腥臭的浓水,皮肤上长满了脓包。
在极致的痛苦与腐烂中,他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纯粹的“熵增”。
一种万事万物都将走向腐朽、走向终结的宇宙法则。
这股感觉,意外地,触动了他灵魂最深处,那个连奸奇都未能完全解析的“亚空间奇点”的本质。
秩序?变化?那是什么?
在最终的“无”面前,一切都没有意义。
吞噬一切,使其归于虚无。
这才是他力量的本源!
在下一次“复活”的瞬间。
当政委的咆哮再次响起时。
夜瑠没有拿起那把激光枪。
他的眼神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闭上眼睛,在自己的脑海中,用意志驱动着那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奇点本源。
对准了这具身体里,属于士兵约翰的,那些残存的“恐惧”、“绝望”、“麻木”的情绪。
而后猛地一吸!
他第一次在这个该死的牢笼中,主动使用了自己的力量。
不是为了战斗。
而是为了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