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至。
追云梭撕裂死寂长空,载着陈长青与林晚晴,随该隐麾下的血族舰队,悬停于西海上空。不同于南海那片终年被风暴与雷霆盘踞的魔鬼三角,眼前的海,是死的。
纯粹的死寂。
海面平滑如墨色玄镜,不起丝毫波澜,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黑。天空无云,烈日悬空,光线却被无形巨口吞噬,榨干了最后一丝丝暖意。空气中,没有海风的咸腥,唯有一股万物腐朽亿万年后沉淀下的陈旧死气,吸入肺腑,连神魂都要被这腐朽拖入无尽沉沦。
没有鱼跃,没有鸟鸣。陈长青的灵识如泥牛入海,探入其中便杳无音信,连最微末的生灵波动都感知不到。这片海,拒绝一切生命踏足。
“这里是‘遗忘之海’,神灵亦会在此凋零。”卡米拉的声音在旁响起,她收敛了所有魅惑,面色苍白,只余下对这片禁区的本能敬畏。
该隐立于舰队最前端的骸骨战船船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片刻后,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是身形一沉,率先坠入那片死海。
下一刻,所有血族,连同陈长青和林晚晴,一同潜入深海。越是下潜,那股冻结灵魂的死寂与腐朽法则便越是浓郁。林晚晴下意识向陈长青靠近,后者指尖悄然亮起一抹微光,一道精纯法力化作无形暖流,护住了她的心脉。当深度超过万米,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建筑,撞入众人视野。
那是一座神殿,孤零零地矗立在漆黑的海底深渊。它比南海龙宫更为庞大,气息更为古老,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的暗金色物质铸就,表面寻不到半点人工雕琢的痕迹,是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的原初之物。
整座神殿,被一道由亿万符文锁链交织而成的光幕囚禁着。那些锁链上,流转着不甘、愤怒、以及被镇压了万古的悲凉。这不是神墓,这是一座囚笼。
就在舰队靠近神殿光幕不足千米之时,异变突生!周围死寂的海水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数十道灰袍身影,兜帽遮蔽了他们的面容,身上散发着与这片死海如出一辙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诡异气息。
“嗡——”
没有喊杀,没有法术光华。一阵低沉的,犹如来自梦境最深处的呓语,直接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那咒语音调诡异,带着不容抗拒的催眠之力,它不劝你厮杀,不诱你堕落,只是温柔地告诉你:一切都该结束了,睡吧,永恒的安眠将带走所有烦恼。
天眠教的伏击!
几名修为稍弱的血族男爵眼神瞬间涣散,竟真的松开了兵器,脸上露出痴愚安详的笑容,其中一个甚至已经盘膝坐下,准备就地“长眠”,嘴角还挂着满足的涎水。
该隐发出一声冷哼。这声冷哼,如九天惊雷在死寂中炸响!那几名即将睡去的血族浑身剧震,猛然惊醒,满眼后怕,那个流口水的男爵更是羞愤欲绝。该隐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天眠教徒的方向,随意地一挥手。
滔天血海,凭空降临!粘稠腥臭的血浪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瞬间席卷了半数天眠教徒。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些堪比元婴级数的主教,在接触到血海的刹那,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同化消融,连同他们的灰袍,都成了这血海的一部分。
血族始祖的恐怖,一览无余。
其余的黑暗议会成员也已反应过来,与剩下的天眠教徒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各种黑暗法术与诡异咒语,在这片万古死寂的海底炸开了锅。
“就是现在。”该隐的声音在陈长青耳边响起,不带任何波澜。
陈长青抓住战机,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神殿那扇紧闭的巨门之前。他不再犹豫,心念一动,东海、南海、北极三枚灵印从体内飞出,悬浮于身前,光芒万丈!三道蕴含着不同水域本源之力的光柱,精准射入大门上三个古老深邃的凹槽。
“轰隆隆……”
整座神殿剧烈震动,光幕上的法则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大门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但,也仅此而已。无论三枚灵印如何光芒大放,大门都无法再开启分毫。
“还差最后一把钥匙!”该隐的声音终于带了些急切,“这座神殿是那位守护者以自身为囚笼设下的封印,开启它,需要同为守护者后裔的‘心’!用你的心头血!”
陈长青的心,没有丝毫波澜,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来了。
他脑中闪过与林晚晴制定的十三套预案,最终定格在最后一套——掀桌子!他脸上没有半分犹豫,嘴角竟勾起一抹癫狂而决绝的弧度。
“好!”
他逼出一滴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山川江海流转的本命精血。这滴血,蕴含了他对《太清水元经》的全部感悟,承载了他完整的道与法。
然而,精血离体,他没有将其滴向大门,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掌拍向自己胸口,那个虚幻的、【西海灵印】曾经存在过的烙印位置!
以身为鼎,以血为引,灵印归位!
“噗!”
精血融入体内,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席卷而来。那个虚幻的烙印,如同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瞬间爆发出璀璨到极致的青光!一枚与另外三枚灵印气息同源,却又带着无尽死寂与悲凉之意的全新灵印,悍然挣脱烙印的束缚,稳稳落入陈长青的掌心!
【西海灵印】,归位!
四印齐聚的刹那,陈长青体内法力如天河决堤,轰然暴涨!他对水之法则的掌控,瞬间拔高到一个全新的层次!神殿大门,再无阻碍,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轰然洞开!
一股无法形容的苍凉、悲壮,犹如为众生盗火却被缚于高山之巅的英雄悲歌,从门内狂涌而出,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
门后,没有财宝,没有传承。只有一座空旷到极致的巨大殿堂。大殿中央的王座上,钉着一具神骸。无数比巨蟒还粗的法则锁链洞穿了他的胸膛、四肢,将他死死钉在王座之上。
神骸早已没了生命气息,但他的头颅,却依旧高昂着,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神殿穹顶,那股不屈、不服、不认命的意志,仿佛要洞穿万古,将这天,再捅个窟窿!
就在所有人被这具神骸所蕴含的无上意志震撼之际。
突变再生!那具神骸空洞的眼眶之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针尖大小的幽蓝色火焰!
与此同时,一直在一旁“观战”,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的血族始祖该隐,嘴角突然咧开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那笑容诡异至极,他的脸皮下,如同有另一张脸在蠕动、在嘶吼,要撑破这副皮囊!
他身上那股庞大如渊的血能,开始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长青熟悉到骨子里的……冰冷、死寂、吞噬万物的归墟之力!
该隐,或者说“它”,缓缓转过头,视线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陈长青身上,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带着无尽戏谑的语调开口:
“好久不见,我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