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瞬间从灰衣人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比尸气的阴冷还要令人毛骨悚然。那不仅仅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对天敌的本能战栗。他从未想过,一次看似寻常的任务,竟会招惹上这等传说中的存在。
他像疯了一般撞击着青竹光壁,咚咚作响,那是绝望和惊恐交织的怒吼。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
光壁上的符文流转,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片涟漪,却稳固如山。
尸藤狂乱飞舞,黑雾疯狂翻涌,龟甲阵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陈长青指尖偶尔弹出一丝灵力,注入阵眼。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给一盆快要枯萎的兰花浇水。
如同给风雨飘摇的小船加上了压舱石,阵法虽危,却始终不破。
陈长青神色从容地挂断灵讯,这加密频段是徐阳特意给他开的专线,方便快捷。徐阁主的面子,有时候比什么法宝都好用。
他转身走到魂不守舍的王大爷身边,看着老人惨白的脸,以及那因为过度惊吓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心里也有些无奈,普通人撞见这种事,没当场吓晕过去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指尖快速拈出一张符箓,塞到他手中。符箓入手微沉,显然不是凡品。
符箓之上,炁劲流转,隐隐有光芒闪烁。
“大爷,您看,我就说您今儿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吧?”陈长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幸亏我掐指一算,及时赶到。”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您今天哪儿也别去了,听我的,回家喝碗热乎的生姜红糖水,去去晦气,压压惊。最好再睡个回笼觉,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王大爷颤颤巍巍地接过符纸,入手温热。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那股阴冷不适,连带着狂跳的心也平复了不少。
他抬起头,看向陈长青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敬畏。这年轻人,莫不是活神仙下凡?刚刚那番话,虽然听着有点像江湖骗子,但此刻却觉得无比可信。
大约五分钟后,江面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越悠扬的钟鸣。
钟声穿云裂石,震荡四方。
钟声所过之处,浓重的晨雾如同被无形大手瞬间撕裂,消散殆尽。
而被困在龟甲阵中的灰衣人,在听到钟声的刹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所有的挣扎和疯狂都停滞了,仿佛时间被冻结。
他眼中最后的疯狂被彻底冻结,只剩下纯粹的、凝固的恐惧。他知道,真正的绝望降临了。
他腰间的百骨铃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竟直接崩裂成无数碎片!每一块碎片都曾是一个冤魂的寄托,此刻却不堪一击。
紧接着,一股仿佛由山川河流凝聚而成的浩瀚气息,挟着煌煌天威,从天而降。
那气息并非刻意针对,只是轻轻一扫龟甲阵。
阵法内的黑雾,如同骄阳下的冰雪,顷刻间消融殆尽,无影无踪。
那半腐烂的灰衣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声音短促而尖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水分和生机被瞬间抽干。
最终“噗通”一声,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连同破碎的百骨铃一起,被那股无形力量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空气中连一丝阴邪气息都未曾留下,干净得过分。
陈长青心知肚明,这是天道阁的镇阁之宝——山河社稷图的投影力量降临了。这手笔,果然是天道阁的风格,霸道且不讲道理。
徐阳阁主果然够意思,说收尾就绝不含糊,而且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这份人情,算是欠下了。
省了他不少手脚,至少不用考虑怎么处理那滩恶心的东西。
他摸了摸口袋里已经恢复平静、温热依旧的青铜罗盘,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阴尸门这次针对长江灵眼的初步试探,算是被他兵不血刃地糊弄过去了。代价是欠了徐阳一个人情,还有自己这脆弱的小心脏受到了点惊吓。
回到隐玄宗后山时,晨雾已然消散,温暖的阳光洒满山林,鸟语花香,一片祥和。
陈长青站在观星台上,眺望着山脚下灯火辉煌的现代都市,心中却没有一丝轻松。
反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刚才那个灰衣人虽然只是个被操控的喽啰,但百骨铃的出现,以及他临死前提及“天道阁”时的反应,都表明阴尸门这次的行动绝非试探那么简单。他们背后,必然还有更深的图谋。
更让他在意的是,在他用【因果天眼】观察灰衣人被山河社稷图抹去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邪恶至极的气息残留。那气息一闪而逝,若非【因果天眼】的特殊,根本无从察觉。
那气息的源头,隐隐指向龟甲卦象中显示的——“幽冥血海”!
一个连隐玄宗最古老的典籍《太初算经》里,都仅以禁忌传说提及的恐怖存在。据说那是污秽之源,万魔之乡。
这绝不是区区一个阴尸门能够染指的力量。除非,阴尸门也只是某个更庞大存在的棋子。
这背后,恐怕牵扯到了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敌人。一想到这些,陈长青就觉得头皮发麻。
【末法诅咒】的阴影,似乎又浓重了几分,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体内那股衰败、限制一切超凡力量的诅咒之力,仿佛也随之躁动了一下,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滞涩感。这该死的诅咒,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刷存在感。
看来,想要在这末法时代安稳苟到地老天荒,比想象中还要更难啊。麻烦总是一个接一个,不带喘息的机会。
“师兄!师兄!”林晚晴清脆的声音从山下传来,带着一丝慌乱和急促,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女一路小跑着冲上山,上气不接下气,卫衣帽子歪到了一边,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几缕发丝贴着雪白的颈项。
“徐阁主刚才用灵讯回复了!”她跑到陈长青身边,双手撑着膝盖,胸脯剧烈起伏,小脸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泛着红晕。
“他说他会亲自关注雾都这边的情况!”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呼吸,显然接下来的话让她也感到心惊。
“还有,他还说……”她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他还让你赶紧把后山的护山大阵,从三十六层龟甲阵升级到七十二层地煞龟甲阵!”
“徐阁主说这次的对手,恐怕不是普通的邪修那么简单,可能……可能牵扯到域外天魔的残影!”
域外天魔?!
陈长青瞳孔骤然紧缩,如同针尖一般。这两个字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心头。幽冥血海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冒出来个域外天魔?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这四个字带来的压力,远超之前的幽冥血海。幽冥血海尚在认知范畴之内,域外天魔,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之外的恐怖。
他看着小师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梢,看清了她眼底深藏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显然徐阳的话也把这丫头吓得不轻。
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在青城山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她不小心被师门长辈的青霜剑穗划破了手指,鲜血直流,却倔强地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含着泪说不疼,像一只受伤却不肯示弱的小兽。
如今,她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剑光凌厉的青城剑修,却依然坚持每天早上给他送来温热的酒酿,还会偷偷往他的食盒里塞几颗她最喜欢的桂花糖。这份心意,他一直记着。
他心底某个地方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欣慰与怜惜的复杂情绪。
“知道了。”他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意味,仿佛压下来的不是天倾之祸,而是晚饭吃什么的小事。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乱。
他转身走向竹林深处。
那里不仅有隐玄宗赖以传承的“灵泉眼”,更是布置七十二层地煞龟甲阵的最佳阵眼所在。
升级阵法,刻不容缓。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晚晴,你去守山门口。”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肃杀,“若是看见任何穿着灰布鞋、气息阴冷的人靠近,不管对方是谁,先用青霜剑气斩了再说,不必留情!”
这命令不带丝毫犹豫,杀伐果断。特殊时期,行特殊手段,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少女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不再多问。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师兄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隐玄宗的存亡。
“好的,师兄。”
她小手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霜软剑已然握在掌心。剑身轻吟,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战意。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剑锋直指山门方向,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担忧归担忧,真要动手,她从不手软。青城山的剑,向来锋利。
后山竹林深处,灵泉眼旁边。陈长青盘膝而坐,神情专注,如老僧入定。七十二片色泽更加深邃、符文更加繁复的龟甲,在他身前按照玄奥的方位缓缓旋转。
这些龟甲不再是青竹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古朴厚重的玄黑色,上面铭刻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不断吞吐着灵泉散逸出的精纯灵气。它们仿佛蕴藏着天地至理,构建出一个复杂而强大的防御体系。
每一片龟甲之上,都倒映着奔腾不息的长江水光,以及水面下那庞大而汹涌的灵脉气息。龟甲与灵脉隐隐共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他指尖划过最后一片龟甲,口中低声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古老咒文。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七十二片龟甲猛地光芒大放,随即隐入虚空,与整座后山融为一体。
七十二层地煞龟甲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