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散发着刺鼻铁锈与机油腐败气息的锈蚀能量液,如同活体的沥青,死死包裹着陆砚的身体。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每一次挣扎都如同在凝固的水泥中扭动。左臂处,覆盖着暗红锈迹的惨绿菌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格林那充满贪婪与毁灭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在混乱的意识边缘疯狂低语,试图将他的理智拖入深渊。
“融…合…!释…放…力…量…!夺…回…纯…净…源…!”
“闭嘴!”陆砚的意念在粘稠的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守护的星火如同风中残烛,死死护住最后一丝清明。他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和左臂失控的狂暴冲动,在奔涌的能量液中奋力划动仅存的、覆盖着破碎战装的右臂,朝着管道连接处那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银白光芒挣扎而去。
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哗啦!
他猛地冲破能量液粘稠的表面,半个身体探出液面。冰冷的空气带着浓烈的金属粉尘和菌骸腥甜味涌入灼痛的肺部,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
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空间,直径约十米,似乎是某个废弃地下管道的小型维修中转站。穹顶由锈迹斑斑的弧形金属板拼接而成,大部分已被搏动流淌的惨白菌索覆盖、侵蚀,粘稠的脓液如同钟乳石般滴落。四周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破洞,断裂扭曲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肠子裸露在外,其中奔涌着幽绿的锈蚀能量液。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混合着破碎金属零件和粘稠菌肉的腐殖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息。
中转站中央,能量液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边缘,堆积着小山般的机械残骸——扭曲的吊臂、破碎的引擎外壳、断裂的履带,如同史前巨兽的森森白骨,被惨白的菌丝如同蛛网般缠绕、包裹。而在残骸堆的最高处,半倚着一具只剩下腰部以上的金属躯体。
那正是银白光芒的来源。
厚重的银灰色装甲覆盖着躯干,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凹痕、撕裂口和烧灼的焦黑痕迹。胸甲彻底破碎,露出内部断裂的管线、烧焦的电路板和一个被无数惨白、搏动着的菌丝如同活体绷带般紧紧缠绕包裹的方形金属处理器核心。核心约有人头大小,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和能量灼烧的焦痕,如同布满伤痕的心脏。而核心中央,一点米粒大小的银白光点正顽强地、如同濒死者的呼吸般明灭不定。
那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金属冰冷质感和无尽痛苦的意念波动,正是从这颗被菌丝包裹、伤痕累累的核心中散发出来,断断续续地冲击着陆砚的意识:
“…莫…里…斯…诊…所…蚀…影…核…心…被…夺…”
“…叶…无…涯…阴…影…吞…噬…!归…墟…之…子…苏…醒…!”
“…格…林…!他…的…菌…骸…项…目…与…机…枢…盟…‘锈…蚀…菌…骸’…同…源…!控…制…器…在…堡…垒…下…层…!”
“…逃…快…逃…!它…们…来…了…!”
莫里斯诊所!蚀影核心!叶无涯吞噬!归墟之子!格林与机枢盟勾结!
这如同惊雷般的信息碎片,狠狠劈在陆砚混乱的意识中!铸骨师!这残留的处理器核心,是铸骨师的残骸!他死前看到了什么?!
“青…姐…囡…囡…”剧痛和信息的冲击让陆砚暂时忘记了自身,他猛地环顾四周!粘稠的能量液漩涡中,苏青和囡囡呢?!
“陆砚…叔叔…”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左侧一堆被菌丝覆盖的金属残骸后传来。
陆砚心头一紧,奋力从粘稠的能量液中爬出,踉跄着扑向声音来源。
绕过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残骸,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狠狠揪紧!
囡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块相对干燥的金属板上,浑身沾满了黑紫色的剧毒泥浆和粘稠的菌液,小脸惨白,嘴唇乌紫。她怀中紧紧抱着那块星坠碎片,但碎片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如同死寂的顽石。她的小腿上,之前被腐蚀粘液溅到的地方,皮肤红肿溃烂,渗着黄色的脓水,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不停地颤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看到陆砚时,泪水无声地滑落。
而在她身旁,苏青毫无生气地躺在一片搏动的惨白菌肉上!她的情况更糟!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瘦削的轮廓。腰侧和小腿处被菌肉“缝合”的伤口再次崩裂,腐败的灰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皮肤蔓延,散发着不祥的死气。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心口——那布满蛛网裂纹的暗金烙印,此刻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裂纹深处渗出暗红的血丝,如同破碎琉璃中渗出的血泪!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
“青姐!”陆砚扑到苏青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脖颈。微弱的脉搏如同游丝,冰冷得吓人!烙印的彻底沉寂,意味着她体内最后一丝守护本能和债主权柄的残火,也即将熄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陆砚。
“嗡…嗡…嗡…”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嗡鸣声,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虫豸在耳边振翅,从中转站穹顶和四周墙壁那些搏动流淌的菌索网络中传来!伴随着嗡鸣,那些覆盖在墙壁和残骸上的惨白菌肉开始有规律地搏动、收缩!粘稠的脓液分泌加速,滴落在地面的腐殖层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紧接着,陆砚惊骇地看到,在穹顶那些被菌索缠绕的金属板缝隙间,在墙壁破洞边缘蠕动的菌肉褶皱里,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由半透明坚韧菌膜包裹的囊泡正如同雨后春笋般迅速鼓起、膨胀!囊泡内部,隐约可见蜷缩着的、形态怪异的幼体轮廓!它们如同沉睡的恶魔胚胎,随着菌肉的搏动而微微颤动!
菌骸孵化场!这个废弃的中转站,早已被格林菌骸同化,成为了一个孕育恐怖生物的温床!那些嗡鸣和搏动,正是孵化进入活跃期的信号!
“呃…”铸骨师处理器核心中传来的痛苦意念波动骤然加剧!“…孵…化…!快…走…!带…着…数…据…逃…”
数据?什么数据?
陆砚猛地看向那具残骸!只见在处理器核心周围缠绕的惨白菌丝缝隙间,随着核心的微弱闪烁,一些极其细微的、由银白光线构成的数据流如同活体的萤火虫,正顽强地从核心裂纹中逸散出来,试图挣脱菌丝的束缚!这些数据流中,隐约可见莫里斯诊所内部的影像碎片、蚀影核心被阴影吞噬的瞬间、以及一些复杂的、带着格林标记的菌骸研究图谱!
是铸骨师用生命保留下来的关键信息!
“吼——!!!”
一声低沉、充满嗜血欲望的嘶吼,猛地从中转站入口处那幽暗的管道中传来!伴随着沉重的、粘稠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有什么东西被孵化的动静吸引过来了!
“囡囡!到我背上来!”陆砚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守护的星火再次燃烧!他猛地转身,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臂,小心翼翼地将因剧痛而无法站立的囡囡背起,用撕下的衣料简单固定。囡囡虚弱地趴在他背上,小手紧紧抓住他破碎的战装肩甲。
同时,他那被惨绿菌肉覆盖、指尖延伸着骨刺的左臂猛地抬起!冰冷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在菌肉中奔涌!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这股来自格林的邪恶力量!他要利用它!
“青姐,坚持住!”他低吼一声,用菌化左臂那尖锐的骨刺,粗暴地割断缠绕在苏青身上的几根粗壮菌索,然后弯腰,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苏青用右臂艰难地抱起,护在身侧。
完成这一切,他布满血丝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堆残骸顶端的铸骨师处理器核心!
必须拿到那些数据!
他迈开脚步,朝着残骸堆冲去!麻痹的左腿在菌肉力量的支撑下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一步便跃上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
嗡鸣声越来越刺耳!四周墙壁和穹顶上的菌肉囊泡搏动得更加剧烈!一些囊泡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入口处管道中的沉重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给…我…出…来——!!!”
陆砚冲到处理器核心前,菌化左臂带着蛮横的毁灭力量,狠狠抓向那些缠绕在核心上的惨白菌丝!
嗤啦——!!!
坚韧的菌丝在接触到覆盖着暗红锈迹的惨绿菌肉时,竟如同遇到了同源的上级,发出细微的哀鸣,被硬生生撕裂、扯断!一股微弱的同源共鸣感顺着左臂传来,让陆砚体内的格林意志发出一丝贪婪的波动。
“卑…鄙…的…窃…贼…!休…想…!”铸骨师核心中残留的意念发出愤怒的抵抗,银白光芒试图灼烧陆砚的菌化手臂!
但陆砚不管不顾!他右臂抱着苏青,只能用菌化左臂的五指,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那颗闪烁着银光的方形处理器核心!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搏动的菌丝滑腻感混合在一起!
“呃啊!”一股强大的、带着无尽痛苦和绝望记忆碎片的意念洪流,顺着接触点狠狠冲入陆砚的意识!
画面: 冰冷、布满精密仪器管线的莫里斯诊所深处。铸骨师(视角)银灰色的装甲上布满裂痕,手中紧握着一柄流淌着数据流光芒的短杖(数据核心?),艰难抵挡着叶无涯那如同活体深渊的阴影吞噬!阴影中,无数扭曲的痛苦面孔尖啸,一个更加古老、冰冷、充满无尽饥饿的意志(归墟之子)正在阴影深处缓缓苏醒!蚀影核心(一团扭曲蠕动的暗影)被阴影强行剥离、吞噬!
画面:锈械堡垒深处,某个布满巨型培养罐和幽绿数据流的秘密实验室。格林那张巨大的菌骸面孔(缩小版)投影在屏幕上,正与一个笼罩在厚重黑色斗篷下、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冰冷红光的机械义眼的身影(“墨工”?)进行交流。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菌骸研究数据和…苏青心口烙印的扫描图谱!
画面: 无尽的黑暗虚空中,一个由无数破碎世界残骸和亡魂哀嚎构成的巨大漩涡(归墟?)正在缓缓旋转。漩涡深处,一双巨大无比、燃烧着冰冷吞噬之焰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穿透虚空,锁定了…血骸之主那扭曲骸骨雕像所在的祭坛方向!
轰——!!!
这承载着铸骨师最后痛苦与警示的记忆洪流,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陆砚的灵魂深处!叶无涯的阴谋!格林的背叛!归墟之子的目标!血骸之主祭坛的危机!
剧痛让陆砚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牙,守护星火死死护住意识核心!菌化左臂爆发出更强的力量,硬生生将那颗被菌丝缠绕的处理器核心从残骸中拔了出来!断裂的管线迸射出细小的电火花!
几乎在核心被拔出的瞬间——
噗!噗!噗!
中转站四周墙壁和穹顶上的菌肉囊泡接连爆裂!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气息的营养液四溅!一个个形态狰狞怪异的幼生体菌骸从爆裂的囊泡中钻出!
它们有的如同剥了皮的猎犬,覆盖着惨白的菌肉,眼窝燃烧着幽绿磷火,口中滴淌着腐蚀性的涎水!
有的如同长着金属节肢的蠕虫,体表覆盖着细密的骨刺,在菌肉地面上快速蠕动!
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蠕动、由菌肉和金属碎片强行粘合的聚合体,裂开的口器中喷吐着麻痹孢子!
这些刚刚诞生的杀戮机器,带着对鲜活生命的本能渴望,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瞬间锁定了站在残骸堆顶端的陆砚!无数双幽绿或暗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如同地狱的群星!
与此同时——
轰隆!
中转站入口处那幽暗的管道中,一个庞大的、覆盖着厚重锈蚀装甲和搏动菌肉的巨型菌骸守护者,撞开阻碍的金属残骸,迈着沉重的步伐,轰然踏入!它那由多个机械眼拼接而成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瞬间锁定了陆砚和他手中那颗闪烁着银光的核心!
“吼——!!!”
守护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覆盖着菌肉和骨刃的前肢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残骸堆顶端的陆砚!同时,下方那些新生的幼生体菌骸也如同潮水般,尖叫着沿着残骸堆向上攀爬!
上下夹击!绝境再现!
“来啊——!!!”陆砚背负重伤的囡囡,怀抱垂死的苏青,左手紧握铸骨师的核心,右臂护住两人,覆盖着惨绿菌肉、指尖骨刺狰狞的左臂猛地抬起,对准下方潮水般涌来的幼生体,对着那当头劈下的巨大骨刃,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守护的星火与冰冷的菌骸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毁灭降临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巨型守护者撞开的入口管道侧后方,一条被断裂管道和蠕动菌索半掩的、相对狭窄的通道深处,隐约透出一丝惨白的、属于锈械堡垒内部的人造光源**!
出口!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