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指尖在暴雨中几乎要掐进掌心。街角的饕餮纹面具食客正咧开嘴,喉间翻涌的黑雾里浮现出锋利的兽齿,而苏乐乐此刻正背对着他,发尾滴下的雨水在地面烫出滋滋作响的白烟——她的体温在三十七秒前突然攀升至灼人境地,腕间青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怀表链在掌心绷成直线。青铜表盖内侧的血字留言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三日前他在图腾柱暗格找到的残片,母亲的字迹在潮湿的空气中仿佛活过来般蠕动:「逆向转动第三齿时,数清齿轮裂纹。」龙野喉结滚动,耳后根的离卦火纹突突跳动,暴雨砸在瞳孔里,妄空之眼的视野中,食客的人形轮廓正以每秒3%的比例崩解,露出底下覆满鳞片的躯干。
「乐乐!」他的呼喊被雨声吞噬。苏乐乐转过身的瞬间,龙野看见她眼尾掠过蛇类般的竖线——这是三小时前的回溯中从未出现过的细节。齿轮在怀表内部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像生锈的门轴在推开禁忌的密室。当第十二滴雨水从表冠滴落时,龙野咬碎舌尖,任由血腥味刺激神经,拇指重重按向表盖上的天干纹路。
青铜齿轮逆向转动的刹那,世界陷入粘稠的琥珀色。龙野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透明化,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细碎的齿轮残影。暴雨悬停在半空,化作千万颗水晶般的泪滴,饕餮食客的黑雾定格成扭曲的漩涡,苏乐乐半张的唇间,本该滴落的金色血液此刻凝固成菱形的齿轮碎片。
「第三齿裂纹...」龙野强迫自己低头看向怀表。原本完整的十二枚齿轮,第三枚边缘正浮现蛛网状的裂痕,每道裂缝里都倒映着不同的场景:母亲在烛龙残魂前跪下的背影、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糖炒栗子、还有某个陌生的苏乐乐——她穿着苍母教的黑雾长袍,腕间青鳞覆盖至肘部,正对着图腾柱冷笑。
记忆像被打乱的甲骨文残片,在视网膜上无序拼接。龙野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十二楼的狼人杀现场,苏乐乐正举着糖炒栗子朝他笑,腕间没有青鳞,发梢也没有雨水。「糖分三块。」她递来纸袋时,指甲盖还是正常的粉色。这个场景本该发生在三天前的下午,但此刻怀表指针却指向暴雨夜的子时——逆向转动带来的时间碎片正在重构记忆锚点。
「不对...」龙野踉跄着扶住桌角,掌心触到的木纹突然变成冰冷的青铜。眼前的苏乐乐歪头疑惑,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腕:「发什么呆?该你投票了。」她的体温如常,甚至带着糖炒栗子的温热,但耳后根本该存在的离卦火纹却消失不见。更致命的是,在妄空之眼的视野里,她的人形轮廓外没有任何异兽波动——这与三小时前回溯时截然不同。
齿轮转动声在太阳穴里轰鸣。龙野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怀表时的温度,那是带着机油味的滚烫,而此刻掌中的表壳却在迅速降温,裂纹从第三齿蔓延至第五齿,每道裂缝都在吸收他的视觉焦点。当他试图触碰苏乐乐的手腕时,指尖穿过了她的手臂,如同触碰到全息投影。
「时间碎片反噬...」龙野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却发现尝到的是铁锈味。在逆向转动的第十秒,暴雨重新砸落,他回到现实中的街角,饕餮食客的黑雾已经笼罩至苏乐乐颈侧,而她的瞳孔正完全竖成蛇类的细缝。怀表链从掌心滑落,龙野看见表盖内侧的血字留言多了道抓痕,原本的「第三齿」被划掉,改成了「第七裂纹」。
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青鳞覆盖的指尖传来灼烧感。「龙野?」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沙哑,却在喊出名字时突然哽咽。暴雨中,龙野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水珠里,倒映着无数个不同的自己——有的戴着苍母教面具,有的握着染血的图腾柱残片,还有的正将怀表齿轮刺入世界树根系。
齿轮彻底卡住的声响像心脏骤停。龙野低头,看见自己的左臂浮现出半透明的烛龙鳞甲,鳞片缝隙间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怀表齿轮的虚影。苏乐乐的指尖划过他腕间的齿轮裂痕,突然露出孩童般的困惑:「糖分...三块?」这个暗号在此刻的暴雨中响起,却带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颤抖。
街角糖炒栗子摊的火光在远处明灭。龙野突然意识到,逆向转动不仅替换了记忆,更在现实中留下了可见的裂痕——苏乐乐腕间的青鳞比三小时前多了七片,而他的离卦火纹正朝着心口蔓延,每道纹路都对应着怀表上新增的裂痕。当饕餮食客的黑雾即将吞噬苏乐乐时,龙野突然笑了,那是带着血腥味的苦涩。
「原来不是我们在使用时间,」他握住苏乐乐滚烫的手,任由青鳞刺破掌心,「是时间在啃食我们的齿轮。」怀表指针在逆向转动后首次顺时针跳动,却比正常速度快了三倍,表盘上的天干纹路正在重组,原本的「子时」变成了「丑初」——这是规则里从未记载过的偏移。
暴雨冲刷着雾隐城的石板路,龙野背着昏迷的苏乐乐在巷口奔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图腾柱的裂响。低头看怀表,第三枚齿轮已经崩裂成七块,每块碎片上都倒映着苏乐乐不同的表情:微笑、嘶吼、流泪,还有某个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恨意的眼神。齿轮裂痕里渗出的金色血液,正沿着他的手臂汇入离卦火纹,将「离」字中间的火苗,染成了怀表齿轮的形状。
当他在巷尾停下喘息时,发现苏乐乐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他后背画着某种图案。借着火光细看,那是十二道齿轮纹路环绕着中间的「神嗣」二字——这是甲骨文密码里从未出现过的组合,却在逆向转动的余波中,由苏乐乐的指尖自然流露。
怀表齿轮的逆向转动,终究不是简单的回溯。它像把生锈的钥匙,在打开时间密室的同时,也让现实的门锁开始崩解。龙野贴着苏乐乐的额头,感受着她时高时低的体温,突然想起母亲残魂在怀表碎片里的低语:「每一次逆向,都是用未来的齿轮,修补过去的裂痕。」而此刻他掌心的裂痕,正在渗出名为「真相」的黑雾——原来他们从来不是时间的主人,只是齿轮上的刻痕,在猩红潮汐中被反复擦写。
暴雨渐歇时,龙野发现怀表链上多了片青鳞。那是苏乐乐的鳞片,边缘还带着她的体温。他将鳞片嵌入表盖裂痕,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一行新的甲骨文:「第七次回溯后,神嗣之血将逆流成河。」这行字在他看清的瞬间便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但指尖的灼痛却真实无比。
远处,雾隐城钟楼的齿轮发出异常的倒转声。龙野抱紧苏乐乐,感受着她在怀中的颤抖,突然明白:所谓的时间回溯,不过是观察者议会设计的齿轮游戏,而他们这些神嗣,不过是齿轮上的棘牙,在一次次逆向转动中,逐渐崩断自己的宿命。但至少此刻,苏乐乐的心跳还贴着他的胸膛,糖炒栗子的焦香还混在雨气里,那个「糖分三块」的暗号,还在她无意识的呢喃中,断续续地响起。
这就够了。龙野合上怀表,任由齿轮裂痕在掌心蔓延。下一次逆向转动,或许会让他彻底迷失在时间碎片里,但至少现在,他还能为怀中的人,再转动一次即将崩裂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