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砸在机械义肢的齿轮上。
溅起的水花混着机油,在唐三的袖口凝成血珠。
龙野仰头时,看见十二根青铜柱穿透云层,柱身甲骨纹路渗出金红交缠的光,像被暴雨泡胀的陈年血痂。
唐三的机械义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
每块碎甲脱离时都发出龙吟。
那些青铜碎片在空中重组,鳞片的反光刺得龙野眼眶发酸,竟尝出铁锈混着栗子糖的甜腥。
苏乐乐的指甲深深掐进龙野手背。
她的瞳孔里爬满青鳞,却死死盯着半空中的唐三。
怀表在龙野口袋里发烫,齿轮转动声突然和暴雨的节奏重合,像有人在雨幕里数着心跳。
“看清楚了。”唐三的声音劈成两半。
一半是人类的嘶哑。
一半是应龙的咆哮,震得龙野耳膜发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正往耳道里钻。
机械义肢的残骸彻底化作龙形。
不是图腾柱上雕刻的抽象纹样。
是活的——鳞甲开合间喷出带着蒸汽的雨珠,龙角缠绕着离卦火纹,每片鳞甲内侧都刻着地支铭文。
龙野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
“天干撑天,地支踏地。”
那时父亲咳着血,指尖在他掌心画的,正是此刻图腾柱底部浮现的十二道凹槽。
暴雨突然失重。
不是时间回溯的凝滞感。
是整个雾隐城的雨都在往高空倒流,在十二根图腾柱之间织成水幕,水幕里倒映着从未见过的城池——没有青铜齿轮,没有悬浮飞艇,只有连绵的兽骨城墙。
“那是...初代雾隐城?”龙野喉头发紧。
苏乐乐没回答。
她的青鳞顺着手臂往上爬,碰到龙野手腕时突然发烫,像童年分栗子糖时,她总爱把烫得直甩手的糖块塞进他掌心。
唐三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操控着应龙虚影撞向最近的图腾柱。
青铜柱被撞出环形波纹,柱身“子”字铭文亮起,龙野怀表突然飞出,表盖内侧的血字与铭文产生共振。
“记住这种感觉。”唐三的身影只剩轮廓。
机械义肢的最后一块齿轮掉进龙野怀里。
冰凉的金属贴着胸口,却烫得像要烧穿皮肉,齿轮转动的声音里,龙野听见母亲的声音——“十二柱倒,凶兽出笼”。
应龙虚影穿过图腾柱的瞬间。
十二根青铜柱突然齐齐转向。
柱顶的异兽雕刻活了过来,饕餮的巨口吞吸雨水,穷奇的翅膀掀起腥风,每头凶兽的眼睛都盯着龙野,瞳孔里跳动着和他怀表同源的光。
苏乐乐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她的青鳞护盾第一次完全展开。
盾面上浮现出《诗经》的句子,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龙野却一眼认出是“投我以木桃”,小时候她总把这句刻在分给他的糖纸上。
“回溯。”唐三的声音彻底化作龙吟。
龙野的怀表自动打开。
齿轮逆向转动的瞬间,他看见唐三的灵魂碎片被图腾柱吸走,每块碎片都嵌进地支凹槽,像给松动的齿轮重新上了销钉。
暴雨重新落下时。
十二根图腾柱悬在半空。
柱身的甲骨文开始流动,组合成龙野看不懂的句子,唯有“烛龙”二字格外清晰,像用烧红的烙铁刻上去的。
苏乐乐的青鳞褪去了些。
她望着空无一物的雨幕。
“刚才那个人...”她的声音很轻,“好像...给过我糖?”
龙野握紧掌心的齿轮碎片。
碎片上的应龙纹路正在发烫。
他抬头看向悬浮的图腾柱,突然明白唐三献祭的意义——不是摧毁,是唤醒,像用最烈的火,点燃快要熄灭的烛芯。
雨水中,十二地支的铭文次第亮起。
怀表的齿轮不再震颤。
龙野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千纸鹤,那是唐三在暴食之宴后折的,此刻纸鹤翅膀上,竟也渗出了淡淡的火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