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江渺好像看破了某个极其诡异的事实,她觉得自己曾经做的噩梦恐怖指数翻了一倍在现实上演了。
经历连番打击后她悬崖勒马,终于止住了自己狂奔的想象力,江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两个人。
这意思是,他俩不是一对,反而都喜欢她吗??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暴雨天来得急促,有雨,自然也有风,楼外狂风大作,闯入楼里却不动声色,带着彻骨的凉,宣告夏天的结束。
江渺看着沉默不语的俩主角,糟糕的设想缓缓从她脑子里冒出来。
深紫的闪电劈的时机混乱,嘈杂的雨声令人心中寒意更盛。
面对她的疑问,程余没有说话,江渺转去看向季见青,那道表白的话语又一次被她记起来,此刻江渺才惊觉其中的重量。
她的情绪向来静的宛如死水,平日的喜怒哀乐平淡如水,眼下局势急转直下,江渺胸膛起伏,深呼吸了两下,勉强接受了现在稀巴烂的场面。
“我不明白。”
不理解,但她大受震撼。
这语气实在置身事外,让人轻易便能看出漠然和随意。
江渺被一左一右拉着,握紧的力道缠着她,声声质问仿佛化为锁链,但少年这般静静的站着,他说他不明白,了无声响,也就掐灭了悸动。
季见青眼睫微颤,看着这人清明的眼睛,蕴含的不解和懵懂清晰又直白,已经变成了明晃晃的冷漠。他忽地开始惶恐,他和程余是同一类人,唯余一件事,同龄人中只有他知晓。
他明知道这件事的,他明知道江渺的病症存在的。
偏生他说了,轻而易举跨过了这一步。
好似坚信他能打破这层屏障,他可以理解江渺,程余甚至不知道,他远远不如他。那他为什么就不能踏出第一步,尝试拉江渺出来呢?
克己复礼的人乱了节奏,平静湖面下藏着波涛汹涌的感情。
季见青不愿意等待了,他遗忘了这个病症的存在,遵从内心在这个天气极差,连残月都不存在的夜晚说出了心意。
他从容自在,声音浅淡的说出心意。
眼前的少年瘦削,生的好看,但不柔美也不硬朗,骨相清绝,轮廓如盛暮雪,苦而凛冽。他的手和眼睛尤其令人瞩目,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曾写下无数令人惊叹的东西,笔锋一转,字迹纵横交错便构建出另一个世界。
而那双欺霜赛雪的眸子,里面映着无边风月,没有人驻足停留。
季见青松开了江渺,后退走了几步,他抽回自己的手,从容一瞬即逝,带着他的意气笃定一同流逝。
从开始他便高估了自己,江渺不会明白了。
季见青过于明白江渺冷漠的原因了,他从来都是严谨内敛的人,这般生了惶恐,他便懂得了无能为力。
可程余呢,他还会一如既往肆意吗?
程余大抵猜出过几分江渺的异样,他看向江渺,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少年疏离排斥的神色。
程家一向对家中人规训戒严,少时的特训也没有少过,程余的视野在骤然停电后比所有人都广,黑暗中他看得异常清晰。
顺着江渺离开的方向程余没找到人,方向到了头他抬眼一看,眼前就是天台紧锁的门,雨水打在铁门上吧嗒作响,程余便待在这里静默的听了会。
彼时和季见青对视的一眼,他们都从对方晦涩的眼神里看出了不甘,像是在嫉妒对方的身份,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揭穿彼此的谎言。
程余总认为季见青有江渺亲自铺就的捷径,他嫉妒他们有着比表面更紧密的关系。但他不知道,在季见青眼中,他同样极为扎眼,冠上了名为“特殊”的关系,时时刻刻站在江渺身边,让他难以控制的去嫉妒。
季见青和程余站在天平两端,保持着江渺眼中逐渐放缓的关系,心思暗流涌动,表面却还是维持着平和。
少年人的心思想法多少都是轻狂的,没有人肯服输,都认定了对方被偏心,走了捷径。
于是他们怀着隐秘的情绪,换了身份。
程余反手抓住江渺的手,雨夜寒凉,就连接触到的温度都如冷玉一般。
“滴——”
霎时楼内光亮绽放,晦暗暮夜恍若煌煌白日。
不知过了多久后,竞赛大楼来电了。
江渺被白光刺了下眼,顿时眯起眼睛看向还抓着她不放的程余,如今已经来电了,模糊的面容像揭开了黑纱,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剧情矫正失败,似乎走向还更加糟糕。江渺决心再也不插手俩主角的事了,南大就南大,她投降,爱上哪上哪。
江渺道:“程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年的神色淡然又平静,他丝毫未变,对着一切都无动于衷。
程余看出了江渺是一视同仁的,他公平对待着两个人,就算口中说着偏心二字,大抵也不过是虚假的。
这场变换了身份的拙劣情节,不过是从一条荆棘之路淌入另一个泥沼。
没有动心的人才是赢家,他和季见青走向对立,不动声色的去争去抢,到头来都是认输的那个。
江渺分明对感情一窍不通,却依旧能耍的人团团转,一举一动都牵动他人心弦。
彼此间呼吸交缠,吐露的热意腾升氤氲,楼外雷声阵阵,吞没了他的话,劈开了摇摇欲坠的理智。
程余蓦地松开攥紧江渺的那只手,缓缓倾身而下。
江渺瞳孔猛然放大,她侧过脸,反应极快想要躲闪过去,程余这是要亲她!就算她避开这也是会亲上去的,尼玛到底什么情况!
她的手已经再次推了出去,抵在程余的肩膀上。
但想象中的场面却没有出现。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如此这般倾泻而出,在楼内却如万籁俱寂,灯光下所有人一览无余,阴湿的寒气攀着衣角盘旋而上,欲盖弥彰遮掩了那些本该躁动的心意。
只见程余倏忽笑了,但很快便收敛了,他眉宇凌厉,却是低下了头,神色温柔收拢了锋芒,极尽认真。
“你不明白,可我明白,是我的原因,是我的错,没能一直对你说清楚。”
“我晚了太久,想说的也太多,但我现在看着你,其实也不过是把最简单的话说出来罢了。”
他停在这近乎接吻的距离,眸光轻移,伸出了那只常年握笔的手。
那节骨分明,温度残暖的手,于雨夜,于光明璀璨的灯光下,轻轻擦了一下江渺的脸。
“我喜欢你。”
没有别的因素,江渺听得分明。
少年的话炙热如火,属于青春的热忱和肆意张扬太显眼了,她怔然在原地,那轻飘飘又满腔复杂的情绪的触碰犹停在感官中。
程余没有失控般的吻她,只是用着那双带着雨夜寒凉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避开的侧脸。
它本该蕴满了凌冽的冰冷,可江渺恍然间却觉得炽热,烫的坦诚、又热烈。
程余流露的情绪很深,可他的话很平,很淡。
他的动作也同样太过小心翼翼了。
就像初冬时第一片雪亲吻了大地般,悄无声息。
如此,正值莽撞桀骜的年岁,少年情到深处,却也只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个动作。
诸天静默,程余拿着柳枝,在菩萨垂眸的刹那,僭越伸出手,触碰到了云海缭绕之巅的少年。
于此证明,在这道漫长的朝圣之路上,江渺终于,看到了程余。
她抵在程余肩膀的手彻底僵住,江渺怔愣的看他,这份心意和季见青说过话一样过于沉重,她无法理解但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在这个宛如闹剧般的雨夜里,两个人都前后对江渺说着喜欢。
“但是我感受不到啊。”
再缱绻的喜欢,再浓烈的爱,在她心中都犹如过眼云烟。
她此刻的情绪波动,甚至都不如吴何惹怒她的那一天激烈。
今晚这遭乱剧于她而言,只是象征着她掰正剧情的失败,江渺妥协般的选择撒手不管。
而季见青和程余互换身份的行为令她不解,就连表露心意时她都无动于衷。
“那么多人都说喜欢我,可到头来,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牵手拥抱亲吻算爱吗?还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呢?
她平静的推开程余,没有再看走廊里的两人,惨白的光倾洒,合着雨声倒也多了几分凄切,这声音让江渺想起了楼外好似永不停歇的蝉鸣,夏日走到了尽头,它们便也寂静埋葬在树下土里。
曾经热烈的东西磨不过时间,落得个尽数殆尽的下场。
这里太安静了,像极了死了夏蝉后衰老死去的炎夏,这般枯寂,连呼吸都散了。
江渺出神了刹那,转身便走入了楼道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