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那带着劫后余生激动和粗犷推崇的吼声，还在冰冷的金属堡垒里嗡嗡回荡，像给绝望的黑夜强行打了一针强心剂。铅云堡的居民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和混乱后，终于在铁砧和几个小队长的强力弹压下，勉强安静下来，各自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或油桶后面，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交织在持续不断的警报蜂鸣里。
黑暗依旧浓稠，伸手不见五指。但有了叶红菱那堪称逆天的“机械臂雷达”，至少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渗透进来的“鬼爪”侦察型赛博武者，不再是无法防御的噩梦。铁砧迅速组织起人手，以李维他们所在的角落为临时指挥点，依靠叶红菱的精准预警和猎犬、扳手等核心队员的行动，在堡垒内部展开了一场黑暗中的清剿战。
“滋啦——！”高频干扰弹特有的刺耳噪音再次在不远处炸响。
“右边！第二个油罐后面！高度齐胸！它想绕！”叶红菱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收到！”猎犬的低吼和沉重的金属敲击声紧随其后。
“噗嗤！”液压油喷溅。
“嘎吱…轰隆…”金属倒地。
类似的片段在堡垒各处上演。每一次叶红菱的预警，都伴随着一次成功的阻击。恐慌的气氛在黑暗中悄然发生着变化。最初的绝望和无助，逐渐被一种新的、带着敬畏和依赖的情绪取代。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拾荒者们，虽然依旧恐惧，但每当叶红菱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响起，指明方向，随后便是猎犬他们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一个威胁时，黑暗中总会传来压抑的、带着感激的抽气声，甚至有人低低地祈祷着什么。
“红菱姑娘…神了！”老乔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他正摸索着给一个被流弹擦伤的队员包扎。
“就是…有点费耳朵…”扳手揉着自己被高频噪音折磨的耳朵，小声嘀咕，但语气里也满是崇拜。
叶红菱靠在冰冷的油桶上，闭着眼，眉头紧锁。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垂在身侧，表面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隐隐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的能量纹路。每一次“鬼爪”的靠近，都会在机械臂内部引发一次或强或弱的“刺痛风暴”，如同在神经上跳舞。这感觉绝对不好受，消耗巨大，甚至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疲惫。但每一次精准的预警后，黑暗中传来的那细微的、如同找到依靠般的低语和祈祷，又让她烦躁的内心深处，悄然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那是被需要，被依赖，甚至…被敬畏的感觉。她微微抬起下巴，即使黑暗中无人看见。
铁砧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声音都吼哑了，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感激几乎要溢出来。他摸索着走到李维他们这边，黑暗中，一个沉甸甸、带着体温和汗味的东西塞进了李维手里。
“李维兄弟！拿着！”铁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压箱底的‘干货’！给红菱姑娘补补！全靠她了！”李维捏了捏，感觉像是半块硬邦邦的能量棒之类的东西，在物资匮乏的铅云堡，这绝对是顶级奢侈品。
“谢…谢。”李维刚开口，铁砧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堡垒有啥，你们先挑！”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去指挥下一个区域的清剿了。
堡垒内部的“鬼爪”在叶红菱的雷达下无所遁形，被迅速清理干净。混乱终于被彻底压制。虽然警报蜂鸣依旧刺耳，电力全无，但至少内部暂时安全了。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弛。
李维扶着苏清雪靠着一个相对干净的油桶坐下，摸索着想把铁砧塞过来的那半块“干货”递给叶红菱：“红菱姐，给，铁砧给的。”
“不吃。”叶红菱的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眼睛都没睁。她现在只想对抗脑子里那持续不断的辐射“针扎”和机械臂清剿后的残留“噪音”。
李维讪讪地收回手，注意力立刻转到身边的苏清雪身上。从堡垒彻底断电陷入黑暗开始，苏清雪就一直异常地沉默，身体在李维的搀扶下依旧在微微颤抖，手腕冰凉得吓人。黑暗中，李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呼吸的紊乱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极力克制的痛苦喘息。
“清雪？”李维蹲下身，凑近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浓浓的担忧，“你怎么样？是不是锚点…”他没敢说完。
黑暗中，苏清雪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李维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过了好几秒，她才用气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李维…我…我好害怕…”
李维的心猛地一揪：“别怕！我们在！红菱刚清理了那些‘鬼爪’，暂时安全了！是不是锚点又乱了？集中精神！抓住现在！抓住这里！”他重复着之前安慰她的话，但这次，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不…不是…不是那种乱…”苏清雪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溺水者在绝望地挣扎，“是…是‘线’…在消失！在…在断掉！”
“断掉？”李维没听明白。
“锚点的线…连接‘过去’和‘未来’的线…在…在变细…在…在模糊…”苏清雪的声音充满了无助，“这个堡垒…这个地方…像…像一块巨大的磁铁…一块…生锈的、扭曲的磁铁！它在…在干扰！在…在磨损那些线！”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我感觉…自己像…像一块掉进泥潭的破布…正在…被…被撕碎…被…被分解…要…要彻底…散开了…”
李维听得脊背发凉！锚点的线在断裂？被这个充满扭曲金属和辐射能量的堡垒环境磨损？这比单纯的紊乱可怕一万倍！这意味着苏清雪的存在本身，在这个时空都可能变得不稳定！
“清雪！看着我！不，抓住我！”李维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他紧紧抓住苏清雪的双臂，仿佛这样就能把她锚定在这个时空，“别去想那些线！只抓住‘现在’！只抓住我！你在这里！你是苏清雪！你是真实的！”
“李维…”苏清雪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茫然，“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
“我就在这！”李维赶紧说。
“不…不是…”苏清雪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充满了困惑和恐惧，“我…我看到…三个…三个‘你’…”
黑暗中，李维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三个…？”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嗯…”苏清雪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充满了不确定和巨大的恐惧，“一个…穿着…奇怪的白衣服…在…在一个全是光的地方…对着…对着好多奇怪的按钮说话…表情…很严肃…”
“一个…穿着…很破的皮甲…脸上…有疤…在…在一个全是黄沙的地方…和…和一群人打架…眼神…好凶…”
“还有一个…就是你…现在…拉着我…很…很着急…”
她的描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如同破碎的梦境片段。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李维心上！
白衣？光室？按钮？——那分明是他在未来研究所实验室的景象！
皮甲？黄沙？刀疤？——那…那是他刚穿越到武侠世界，在沙漠里挣扎求生时的样子！
而现在…拉着她的这个…
苏清雪不是在幻想！她的时空锚点被干扰得太厉害，感知彻底混乱了！她竟然同时“看”到了不同时间线上的他！这比单纯的紊乱严重百倍！这意味着她的意识正在被不同的时空碎片拉扯、切割！
“然后…然后…那个穿白衣服的你…好像…转过头…看到我了…”苏清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惊悚，“他…他的眼神…好冷！像…像冰块！他…他好像…在说…‘错误…必须…清除…’”
“不！清雪！那是幻觉！是锚点混乱造成的幻觉！”李维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用力摇晃着苏清雪的肩膀，声音嘶哑地低吼，“看着我！只看着我！只相信现在这个我！那个…那个不是真的！”
“可是…可是好真实…”苏清雪的身体在李维的摇晃下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边缘，“我感觉…感觉他…真的看到我了…他…他想…把我…从这个时间…抹掉…像…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她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绝望而恐惧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起来，缩进了李维的怀里，冰冷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李维紧紧抱着她颤抖的身体，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堡垒的警报蜂鸣如同丧钟，在绝对的黑暗中疯狂敲响。苏清雪的恐惧和描述，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那个“穿白衣服的李维”…那个未来研究所的“他”…那冰冷的眼神…“错误…必须清除…” 这句话如同梦魇，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难道…未来人追杀他们的根源…那个所谓的“净化”计划…和自己…有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