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湖面的细微声响。
林薇沉默了许久,夕阳的金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最终,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李玉凰那双燃烧着火焰与决死的眼睛:
“李玉凰,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我对陈胜的了解。”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首先,我不怕你。你的威胁,对我没用。我林薇要走的路,也不需要你的允许或堵截。”
她的话语带着学究般的冷静和骨子里的骄傲。
“其次,关于香火之诺……”
林薇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那是陈胜的承诺。是他对生死兄弟的承诺。是他作为队长、作为‘镇海’脊梁的担当。这份承诺,重如泰山,不容亵渎。”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看穿了李玉凰所有的盘算,甚至带着一丝反击的意味:
“我林薇既然……在意他,自然在意他看重的一切,在意他背负的责任。他应下的事,就是该做的事。无论有没有你今天的‘要求’,只要……只要未来需要我站在那个位置,需要我承担那份责任,我林薇,绝不会退缩,更不会拒绝!”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理性的庄严:
“王磊、赵大勇、沈天威、刘锐……他们的托付,如果命运真的走到那一步,我接!陈胜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后人!香火,我帮他们承!”
林薇的目光如同冰锥,直刺李玉凰的心脏深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公平:
“——包括你,李玉凰!”
她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如果……你也牺牲了,没能回来。那么,你李家,同样需要一个后人,传承香火。”
林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在李玉凰的心上:
“我答应你,如果那一天到来,陈胜的孩子里,同样会有一个,姓李!叫你一声妈!让你李家,英雄的血脉,永不熄灭!”
轰隆!
李玉凰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她设想过林薇的愤怒、委屈、拒绝,甚至想过她会找理由推脱。她唯独没有想过,林薇会如此冷静、如此理性,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公平,将这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香火”责任,原封不动地……反扣回她自己头上!
林薇不仅接下了她的“战书”,更是用一种她无法反驳的逻辑,将自己也彻底绑在了这个名为“香火之诺”的沉重战车上!李玉凰要求林薇承担的责任,林薇坦然应下,并且明确告诉她:你李玉凰如果牺牲了,这份责任同样适用于你李家!你要求我做到的,你自己也必须做到!
这哪里是承诺?这分明是一份冰冷的、覆盖了所有人的“身后契约”!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力反驳的憋闷感瞬间攫住了李玉凰。她死死地盯着林薇,胸口剧烈起伏,齐肩的短发仿佛都要竖起来。她想反驳,想怒吼,却发现林薇的逻辑严密得无懈可击。她用自己的规则,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湖底,暮色四合,小亭内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李玉凰眼中的火焰剧烈地跳动着,愤怒、不甘、震惊,还有一丝被林薇那强大理性所震慑的茫然。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质感的低语:
“记住你的话,林薇。”
话音未落,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狠厉的风,撞得旁边的石凳都轻微一晃。她没有再看林薇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小亭,火红的身影迅速融入沉沉的暮色之中,只留下一个决绝而沉重的背影。
林薇独自坐在昏暗的小亭里,湖面的凉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在膝上的手掌,指尖冰凉。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似乎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那份冷静和公平背后,是同样深不见底的压力和沉重。
她拿起随时放在兜里的钢笔,笔尖无意识地在随身携带的稿纸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深深的、几乎戳破纸背的墨点,如同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为了他,为了他背负的一切,这条路,再冷再重,她也只能走下去。
与此同时,“盘古”实验室深处,冰冷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刑天零号机巨大的骨架轮廓。陈胜站在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混沌之桥”神经同步矩阵(Φ系数)优化数据流,数值最终定格在令人心悸的99.99%。
苏瑜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份加密简报,低声道:“陈队,‘影卫’最新情报。凯撒‘天使熔炉’计划核心基地‘圣歌摇篮’,检测到大规模异常能量波动,疑似……‘叹息壁垒’护盾系统正在接受某种极限过载测试,其能量峰值……远超之前任何记录。”
陈胜的目光从屏幕上那完美的99.99%移开,落在简报上冰冷的数字和结论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轻轻拂过控制台上一个微缩的刑天装甲拓扑晶态模型。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千钧的重量。托孤之诺的沉重回响,李家父母的忧虑,还有眼前这来自宿敌的最新威胁……所有的压力、责任与冰冷的杀机,都如同无形的枷锁,一层层缠绕上来,最终化为指尖下这具代表着人类反击希望的钢铁骨架。
他的眼神,疲惫、冰冷、深邃,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又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幽蓝的光芒下,映照出前方更加深邃、更加血腥的战争深渊。指尖下的刑天模型,冰冷而坚硬,是他唯一的支点,也是他必须背负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