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凡心一直望着他,一直望着,顾烨城时不时低头看他时,看到的都是这个愣愣的小模样儿。
顾烨城觉得这弟弟是真可爱,笑的更大声更愉悦了。低沉磁性的男音从胸腔中震出,听的徐凡心更加怔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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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院里,欢声笑语的热闹渐渐回笼在耳边,顾烨城收回了思绪,随便拿了一个糖画儿,挤出去,递到柳风絮手里。
上辈子徐凡心那么望着他难道是因为喜欢他?
不可能!!!一个疯子,一个只会发疯,杀人,在床上索取兽欲本能的疯子!
徐凡心知道什么是喜欢!!!
真是笑话!!!
视线里那个递糖画的大手线条优美,骨节匀称有力,那是一双白皙贵气的手。柳风絮手里拿着糖画儿,抬头望见顾烨城脸上,此刻正冰冷一片,捏着糖画的手又紧张起来
“烨城哥,你..你怎么了?”
他是不是太贪吃了,他或许不该接过这个糖画儿的......
人群中央的白衣小身影一手一个糖画时不时的欢呼跳跃,兴奋的和陆墨香和陆卓文讨论着新出来的糖画样式多么多么漂亮,头上的发带都跟着没掉下来过。
这个人跟前世的徐疯子反差太大,顾烨城好似还没有挣脱徐凡心设置的无形的牢笼。
放过我吧!徐凡心!!
到了如今,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真的会杀了你!!!!
五脏烈火烹油,只要想起前世的徐凡心都会这样,烈火即将要烧至故作冰冷的面庞上,顾烨城的视线在混乱中落到徐枫林脸上。
舅父是很男人的英俊硬朗的长相,棱角分明的下颚干干净净,徐枫林年近四十,没有留须,顾烨城知道原因。
上辈子徐枫林知道十八岁的顾烨城遭难,发配边沙戴罪充军,安顿好家里的娘俩儿义无反顾的远赴极北陪伴顾烨城,教育他成长。
徐枫林半年才回家一次,极北的边沙和南方的梧桐镇相隔数千里,其实已经回的很勤快了。
可是,徐枫林还是会经常思念家里的妻子和儿子,徐枫林最爱跟顾烨城絮叨儿子徐凡心,几乎每天都要提及,其中就提到为什么当时已经四十多岁的徐枫林一直不留须,每日把胡子刮的光溜溜。徐枫林的须发都很硬刮胡子是个颇费功夫的细致活儿,徐枫林说他做习惯了,家里的小崽子爱黏人,总爱跟爹爹蹭蹭脸蹭蹭下巴撒娇,小崽子皮儿嫩,胡子不刮干净总把那小崽子的嫩脸刮的红通通一片。
当爹的疼的慌,每天都认真细致的刮胡子。
当时的顾烨城知道,徐枫林每次在漫天大雪中朝南张望出神的时候是在想家,想家里的小崽子。顾烨城不敢说出让舅舅回家去的话,他也需要舅父的教导和陪伴,顾烨城自私,徐枫林是世上唯一真心疼爱他的人,他凭着在边沙戴罪的弱势,自私的阴暗的想霸占着徐枫林,霸占着别人的爹,他嫉妒那个从没见过的人,他嫉妒徐凡心有那么好的爹爹。
视线里白色小身影踮起脚尖,在那个弯下腰就着他的矮个子的爹爹脸上亲昵的挨蹭着,白乎乎的小脸蹭在那干干净净没有胡须的脸颊上,父子俩咯咯哈哈的笑闹着。
顾烨城突然回神。
不能伤害徐凡心!!
徐凡心是舅父的独生子,是他的爱子!!
保护好舅舅舅母,别让徐凡心变疯,有舅父在,他会把徐凡心管教好的。
这个人不会再变成阴暗恶毒的疯子!!
不会!!!
用力的闭了闭双眼,顾烨城缓下神色,回复了紧张无措的柳风絮的话。
“没事儿,天太热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柳风絮抬头望了望周边,虽然是夏天,但今天晚上还好呀!风挺凉的......
周围依旧热闹着,徐凡心还在不停的叫嚷。
郑玉瑶拉着柳风絮跟花满栀道别说:该回家了。
“再玩一会儿,时辰还早呢”花满栀挽留道
郑玉瑶勉强挤出一丝笑。
“不了,家里还有事儿,改天再玩儿,先告辞.........”
“嗯,那....好吧....”
“叫风絮常来玩儿,我家凡心喜欢跟他玩儿,烨城也喜欢跟他玩儿呢....”
郑玉瑶啊啊点头应着
“哎?等一下”
花满栀叫住了已经转身的郑玉瑶。
“天黑透了,提个灯笼,照着脚底下,走的稳当些......”
花满栀说着扭转腰身在低处摘下一个滚圆的彩灯。
郑玉瑶看见她一身浅紫色青烟长裙,广袖拂动,提着金灿灿的灯笼笑盈盈的走向自己,顾盼生姿,婉约婀娜。
真是美,美的晃眼。
“多谢”
郑玉瑶迅速接过灯笼,转身走了。
夏夜里,皓月凌空,南方多水的地域蛙声虫鸣一片。
柳风絮静静的挪着步子,跟在郑玉瑶身后往家走,郑玉瑶猛地回头,阴鸷的眸光的盯着他。
柳风絮穿着几乎磨破脚指头的布鞋,瑟缩着脚尖顿住。
这里远离了那亮堂的院子,头顶上茂盛的枝叶挡住了微弱的月光,四周漆黑一片,孤零零的灯笼在低处,照的郑玉瑶秀美的脸庞,阴暗交错间遍布森冷诡异。
柳风絮缩起肩膀,瘦小的身体有些发抖。
忽然!
郑玉瑶一把拽过他手里的糖画,发疯一样扔到地上,脆弱的焦糖碎开,在单独灯笼的微光下,破碎了一地,再不见方才的美好样子。
“你听到了?”
纤长美妙的手指优雅的拢着鬓边的碎发,郑玉瑶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那女人是妓子出身,呵呵,跟你娘一样,都是粪坑里爬出来的......”
“她的儿子......徐凡心,跟你一样,有个妓子的娘,不能考科举”
女人的声音悠悠,吐出温柔的声调。
“明明没有科举的资格,可他依然在最好的书院上着学,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
“人的命啊,还真是不一样.....”
原本离着三步之遥的女子忽然瞬间逼近柳风絮的脸庞,讥谑的勾着嘴角。
“你说是不是?“
“哦!!或许,他没你这么让人恶心,他爹还是蛮喜欢他的,你看到了,他爹多宠他呀?!!”
柳风絮低下头惨白了一张脸,抿紧了嘴,挡住不让哭声泄出来!
郑玉瑶仰头看着头顶透不下一丝月光的林木。
“月光皎洁照众生,却独不照我身.......真是同人不同命,同人不同命啊!啊哈哈哈哈哈......”
郑玉瑶大笑着在摇晃中往前走,甩手将灯笼随意的掷到地上,布做的灯笼瞬间燃烧起一片火光。
柳风絮双手紧捂住耳朵,试图躲避母亲如厉鬼一样的桀桀疯笑.........
灯笼的火灭了,夜黑的浓稠。
柳风絮哆嗦着抬脚跟上郑玉瑶,在黑暗中摩挲着往前走。
他有这样的娘,这!就是他的命!!
月上中天,热闹的徐家院子,人们亲热的相互道别,在院子里摘下灯笼,照着脚下各回各家了。
灯笼在黑夜中四散开来,越走越远。
顾烨城噼里啪啦帮着把碗筷盘子收到厨房,徐枫林已经撸高袖子利索的开始洗碗了。
花满栀脱掉了广袖外衣,忙活着擦桌子扫地收拾庭院,抬头看见顾烨城从厨房出来。
“城儿,你帮着把礼品提到凡心的房间,小心着点儿,有些还挺贵重的”
说完继续擦桌子。
得了吩咐,顾烨城嗯了一声,在厨房外洗了手,抬脚走到堂庭时门口时,呼呼啦啦一阵白风刮过,徐凡心像个低飞的小白鸽,扑棱着翅膀已经兴奋的在往自己屋里提东西了。
闹腾的冲劲儿好险顾烨城够灵敏,抬着胳膊闪腰迅速避开,转了一圈儿半才站定,转的他整个都有点蒙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