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年跪在地上,难受不已,哭了一大通,都停不下来,他都这样难受了,那陆家人呢?
杜若年和梧桐书院学子把棺材扛在肩上,抬进了陆府。
而后杜若年拉起陆卓文,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停尸的窄木板,将陆池阁缓缓稳稳放入棺材里。
徐凡心把魂灯抱在怀里,膝行到边上,一张泪脸抬着,目睹这令人心痛的过程。
池阁爹爹......被放进了棺材里,再也看不见了,又哭的悲泣大声起来。
陆墨香从地上陡然爬起,往棺材里勾着头,实在难以接受,她的爹爹就这样被放进了棺材里。
她死死拿头撑力抵住棺材盖,不让棺材合上。
陆墨香“不要不要不要!!”
陆卓文和杜若年停手,不敢用力,怕伤着陆墨香。
陆卓文转到妹妹旁边,搂住哭着嘶喊的妹妹
眼里爆满痛和恨,双臂疼惜的抱住妹妹。
“香香,别这样,你这样,爹爹会走的难安,他最疼你.......”
哽的说不出话,陆卓文缓了好几口气后。
“过不了多久,吊唁的人要来了,人死后的样子不好看,咱得让爹爹体面一些.......”
陆墨香哭着尖叫“我不要,爹爹是最俊的爹爹,他才不难看,爹爹才不是死人,呜呜呜....”
花满栀从房间出来,她抱住陆墨香,哭着说“墨香!你听话,我知道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孩子,你只是接受不了,别这样!你爹爹看着你这样,得多难受”
人在这时候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劝的,没办法,陆墨香最后还是被强行拉开的。
趁着空档,杜若年立刻合上棺木盖子。
就这样,一代传奇陆池阁,被封在了狭窄的一方天地中。
与生者隔开了。
徐凡心哭的瑞风双眸通红肿胀,手中油灯都要端不住,他爱的亲人死了,他的痛苦不亚于陆墨香,可他是男人,他必须撑住。
停尸七天,禹都那些人收到了信,可太远了,怎么快马加鞭赶都赶不回来。
无论生者至亲如何难舍,头七这天,陆池阁还是要被下葬。
殡葬出行,荻花街上,梧桐镇里,万人空巷。
陆卓文素袍加身,腰系麻绳,头顶孝巾,手托陆池阁的牌位,打头儿行出陆府。
后面徐凡心和陆墨香一左一右,同样披麻戴孝。
随后的棺椁,由梧桐书院众学子抬着,棺椁后,跟着沉默的简蝶舞,由花满栀和何花搀扶着,再后头呼呼啦啦跟了一堆长龙,县衙差史,捕快,衙役,临川县各司官史,书院学子。
送葬队伍还没全部踏出陆府,陆卓文就惊大了泪眼。
路边,荻花河沿岸,目之所及乌泱泱一片缟素,绵延不绝,梧桐镇从没有过这样多人,无论男女老少,贫贱贵富,皆披麻戴孝。
孝布成海,白幡成洋。
人们目露悲切,哀伤啼哭,麻孝加身,只为送别一心为民的陆县尊。
屠夫张在人群中大声悲唱。
“送!县尊大人!往生极乐!”
唱罢,屠夫张一家子打头跪下,其余百姓纷纷跟随,呼呼啦啦跪倒一片,啼哭声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陆卓文感念在心,将牌位放在了徐凡心手上,行到前方空地匍匐下跪,大拜了无数个响头,跪谢众人对亡父的一片赤诚丹心。
时辰不容耽搁,丧葬队伍重新移动起来,一波一波人,扬起灵幡,送别陆县尊,丧葬队伍几乎行不动。
庄兰亭便让衙差捕快们跑到最前头,给众百姓十步一叩首,为队伍开路,丧葬队伍又缓缓行了起来。
呼啸的北风渐烈,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本寓意着瑞雪兆丰年,可没人觉得这是好寓意,只觉老天都在伤感英才魂断,汇成了这素裹漫天。
花满栀和何花都泣不成声,中间的简蝶舞睁着明媚眼眸,眼圈赤红却默不作声,脚步轻移,缓缓跟随着。
花满栀止不住担忧渐重,这是哀莫大于心死,两人这么恩爱,实在是........。
接着,队伍转过梧桐镇一圈,等再次经过县衙,就要往北山的山脚下安葬陆池阁。
行到县衙门口,陆卓文骤停。
他看见一个身着血红官服的男人,比寻常男子略高一点,正是前不久,荣归故里的钟良。
钟良两个月前回的梧桐镇,如今担任巡按御史的要职,虽跟陆池阁一样是正七品的官衔,实际权力却远超品级限制,甚至能震慑三品大员。
巡按御史的核心权利来源于“代陛下巡狩”,可直接弹劾地方官员,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钟良眼神倨傲,面无表情,他先前不到一年,已经先斩后奏格杀了数名地方官员,杀伐气浓郁又残忍。
在这当口儿,等在县衙门口,陆卓文眉峰紧锁,这人显然来者不善。
陆卓文下颚青筋攒动,牙齿紧咬,狰狞仇恨的眼神,逡巡过钟良身后的一众内家高手,嗜血狼犬。
陆卓文为父亲惨死悲痛之余,首先就怀疑上突然回到梧桐镇的钟良。
钟良勾起一边嘴角,眼中却没含半丝笑意。
展露出森森白齿,钟良正欲张口说话,却又合上嘴唇。
队伍里一阵躁动,是棺椁后的简蝶舞疾步冲向了队伍最前面,将江陆卓文护在身后,弱小女流,面色不惧的跟钟良对峙上,气势迸射。
钟良没动,也没说话,只凝视着简蝶舞。
花满栀也跟到徐凡心身边。
素裙脚步挪动,往旁边的鸣冤鼓走去,简蝶舞一身素缟孝衣,麻布盖头,是未亡人的打扮。
在鹅毛飞雪中踏上鸣冤鼓的低台,她放下了手中一直抱着的东西,白布包裹着,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貌美的女人一如当年,俏脸雪腮,是妩媚张扬的长相,只眼中的凄伤不知浓重了多少倍。她双手拿起鼓槌,素衣飞扬,一挥一落间,阵阵鼓声,和着飞雪在人群里飘荡。
众人在这景象里,皆敛声肃穆。
漫天大雪纷飞,女子击鼓,凄美绝绝,这场景太熟悉了,这是十年前,陆池阁与简蝶舞的初次相遇。
十一年前的隆冬。
简蝶舞匐跪在地“大人,民妇有冤,冤枉啊!”
陆池阁一身鼠灰大氅,在大雪中卓然独立,他看着跪在脚边的柔弱女子,最寒冷的时节,眼眸是一片暖煦,他什么都没说,却用行动告诉她。
“别怕,我来给你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