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天际方才泛起鱼肚白,京中许多府邸尚沉浸在年节的慵懒之中,林府却已早早忙碌起来。
对于后世的学生而言,此时仍是享受寒假与年节喜悦的时光,但对于今年即将入读皇家学堂的黛玉而言,今天便是开学的日子。
江挽澜亲自检查了为黛玉准备的拜师六礼——精致的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与干瘦肉条,分别寓意勤奋、苦心教导、鸿运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圆满与束修之礼。它们被妥帖地安置在一只小巧雅致的藤编提篮里。
虽说入皇家学堂更多是皇恩与身份的体现,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拜师,且黛玉虽然因辈分考量多日,最终拜了朱怀之先生为师,已行过正式的拜师礼。
但今日毕竟是黛玉首次踏入皇家学堂,江挽澜思虑再三,还是依足古礼准备了这些,权作对学堂师长的一份敬重,也为图个吉利。
“曦儿,都备好了,我们这便出发吧。”江挽澜命碧茸提起篮子,看着已穿戴整齐的黛玉。黛玉今日身着茜色缠枝莲纹缎面圆领袍,领口与袖缘镶着雪白的风毛,既符合县主品级的规制,又不失少女的明艳,衬得她肌肤如玉,气度沉静中带着几分初入新环境的庄重。
其实,早在去年回京后的当月,黛玉便在林淡和江挽澜的安排下,见了福大学士的孙女福宛瑜。那姑娘虽比黛玉还小上一岁,确实如福大学士家书中所言,生得文静秀气,举止乖巧,说话轻声细语,与卢菱溪活泼伶俐的性子恰好一动一静,相得益彰。黛玉与她二人相处颇为投缘,便正式定下了她们作为自己的伴读。
福宛瑜本就住在京中,今日直接从福府出发。
而卢菱溪和她的母亲李夫人,则是去年跟着林淡一行回的京。李夫人将女儿亲自送到京中婆母手上,仔细交代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返回了任职地平阳府。
李夫人倒不算十分担心女儿不在自己跟前会受委屈。一来,她留下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照料女儿起居;二来,她夫家本是卢氏旁支,如今康乐县主选中了菱溪做伴读,这在家族中是极大的荣光。
此次回京,她明显感觉到婆家上下对她们二房的态度都热络恭敬了许多。她那原本更看重长子长孙的婆婆,竟破天荒地说出了“未来咱们家说不定要靠菱溪光耀门楣”这样的话。
最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那位素来爱与她争个高低、掐尖要强的大嫂仇氏,此次竟也一改常态,不仅附和着婆母夸赞菱溪,还在私下里寻了她,拿出几件成色不错的首饰和一幅古画作为赔礼,言辞恳切地道歉讲和。
仇氏拉着李夫人的手,推心置腹道:“弟妹,从前是嫂子我眼皮子浅,心胸狭隘,总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你置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是不知,自打菱溪侄女被选为康乐县主伴读的消息传开,前来打听你侄女婚事的人家,门第都比从前高了不少!这可真是托了菱溪的福了!咱们是一家人,合该和和气气的,往后嫂子定当好生照看菱溪,你就放心回平阳吧。”
李夫人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大嫂态度的转变皆因女儿成了县主伴读带来的实际好处。她面上不显,客客气气地收下了赔礼,也表示愿意讲和。
毕竟,妯娌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日常口角争执,如今既能和睦相处,自然是最好的。更重要的是,女儿这伴读的身份至少要维持到及笄,有了这层关系,还怕夫家日后不高看她们二房吗?
因此,在大嫂仇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处理好菱溪入学皇家学堂的一切事宜后,李夫人只在京中停留了两日,便匆匆返回平阳府了——年关将至,她作为府中主母,离开平阳已有段时日,府中诸事少不得要赶紧回去主持周旋。
这大嫂仇氏虽说不算顶聪明,但大事上还算拎得清,知道侄女卢菱溪的前程如今也关系着自己女儿和整个卢家的脸面。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头一日就将入学所需之物准备得妥妥当当。
初三大清早,天还没亮透,她便亲自去唤醒了卢菱溪,督促丫鬟们给她梳洗打扮,换上了一件崭新的水绿色折枝梅花纹样圆领袍——这是她提前打听过,知道江夫人为康乐县主准备的是茜色后,特意为菱溪选的颜色,既清新雅致,又不会喧宾夺主。
待卢菱溪收拾停当,仇氏便亲自带侄女上了马车,早早地等在了林府大门前不远处的街角。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福家的马车也到了。
好在并未等候多久,林府那辆标志性的、宽敞华丽的县主规制马车便缓缓驶了出来。三家的马车汇合,略作寒暄,便一同朝着巍峨的皇城方向驶去。
虽说皇子们自有上书房,不在皇家学堂读书,但未出嫁的公主、郡主以及众多宗室贵戚、勋贵重臣家的公子贵女们,大多是在皇家学堂接受启蒙和教育。因此,皇家学堂便设在了皇城之内,紧邻后宫区域,却又自成一体。
男子学堂与女子学堂毗邻而建,中间以高大的宫墙和一道垂花门隔开,各有独立的出入口和管理嬷嬷,彼此并不相通,规矩森严。
今年女子学堂这边,因为新入学了三公主、明慧郡主、康乐县主以及她们三人的伴读,显得比往年开学时都要热闹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