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怡亲王去后,帝大为悲痛,几度哀痛过度晕厥,此后,不光身子更加虚弱,更是一头埋在朝政中。
朝堂之中,没有了十三爷的缓和与坐镇,皇帝性情越发猜忌无度,并因曾静煽动岳钟琪谋反,而大兴文字刑罚,连连以“谋逆”、“党争”等罪名处置、连坐大臣,以此打击异己。
再无人能劝阻一二。
其中,额驸钮祜禄·宣望凭借能力与手段,逐渐成为最受皇帝重用的大臣之最,成为了皇帝心之所向的新一把利刃。
而皇后富察氏陵容,亦凭借宫中多年经营、皇帝多年的宠爱以及前朝以宣望为首的大臣辅佐,地位稳如磐石,隐隐许多朝政决策也其实出自她手。
三年后的春日。
林氏进宫小住,见着女儿陵容垂范六宫,多年来盛宠不衰,然而听得前朝接连的消息,心底里也越发有几分不安。
面对苑中百花盛放的美景,她折了几朵牡丹花在手中,依旧忧心忡忡。
“听闻皇上最近又处置了几名大臣,依旧是宣望大人去办的。陵容,虽然眼下你什么都好,阿哥聪慧,皇上宠信,可是,也有不少人议论你后宫干政,左右皇帝,娘不是说不好的话,只是,皇上素来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其中分寸,你须得把握,慎之。”
陵容今日没有穿戴象征皇后地位的服制,只是梳着寻常的旗头,一身浅紫绣着百花的旗装,悠悠哉哉地随意看着春景如许。
闻言,便回头将手中的粉紫牡丹簪在母亲的鬓边,笑盈盈地望着她,像是在宽慰。
“娘,有时候这就如饮鸩止渴一般,不是我想去干政,而是皇上心底里认可我,他愿意听,可是,天长日久的若总和个哑巴一样,皇上只会渐渐失去意趣,不会再说和问起朝堂的事,或许连旁的也觉得说不上话,女儿岂非得不偿失?”
见母亲还是担忧地紧着眉头,陵容倒是畅意看着宫墙内的秋色。
“失去帝心,于女儿和福乐来说,远比后头皇上觉得女儿是干政要好,娘,女儿的性子你清楚,安安分分地被人欺辱,倒不如这样,便是有那样的来日,旁人到底还要忌惮几分从前的威势。”
林氏轻声一叹:“娘明白了,就像是做官吧,那宣望大人想不想独大并不是他决定的,帝心如此,难道他和你还能抗旨么?不过都是被推着走的罢了,否则,违背帝心会是什么下场。”
古来皆知狡兔走,走狗烹。
然而无论是进宫为妃或是在朝为官,究竟是安分守己碌碌无为,还是争权夺势,未必能顺遂开始的本心,不过是皇帝的一念之差罢了。
“娘聪慧,陵容是随了娘!”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林氏也想开了许多,荣华富贵,恩宠无极,这样天大的好事,怎可能没有代价?
既然如此,何必在花团锦簇之中惴惴不安呢?
暮春一过,便是生机盛极的夏日。
皇上因三年前吐血、怡亲王猝然离世悲痛过度以及三年内日夜不分地勤政,身子早已经大不如前。
除了太医贴身照料伺候,更有寻访丹药,以至于体虚怕冷,更是受不得热,早早于五月中旬不到就带了皇后、嫔妃和皇嗣们到了圆明园居住。
“轰——”
雷雨,是这个季节最常见的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唰——”
有两道急促的脚步踢踏着积水,宫人匆忙在廊下收了伞,恭敬地退至一旁等候,待宫室内的宫女出来说了几句话,最前头的高瘦蓝衣男子方才恭敬地跟着进去。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殿中,那男子低着头进来,不敢抬眼僭越半分,熟稔地跪下请过安,缓缓抬起脸来,看着空空的座位一愣。
冬雪已经侍奉在旁,见他白净的面庞,入目便是神采熠熠的双眼,是男子罕见的桃花眼,似乎是继承自他的亲生母亲,让人看起来总那样温和。
可是,若再细看两眼,这温和背后,总有微微隐忍与哀痛,道不清说不明,是他尚且才二十年的经历所赋予的。
忙笑道:“五阿哥来了,皇后娘娘尚在梳洗,奴婢给您奉茶。”
三年的宫闱生活,足以让一个莽撞无度的疯癫少年受到约束,活得竟也和寻常从小在紫禁城长大的皇子无二。
“有劳冬雪姑姑。”
冬雪并不敢怠慢他,只因对方在三年前怡亲王的丧仪上哀痛万分,不光作诗哀悼,更是痛哭万分,以至于抽搐晕厥,到底是让皇上改观了几分。
虽然,皇上也从未给五阿哥旁的什么明面上的优待,但到底偶然一见不再和从前一样处处不顺眼,能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了。
而五阿哥无生母照拂,多年来与延禧宫亲近,外人眼里都啐他一声疯子倒不是傻子,知道巴结谁有好处。
冬雪与卫芷同为皇后宫中姑姑,自然事事周到妥帖。
“这么大的雨,还有什么事来见本宫?坐吧。”
陵容一袭明黄的旗装,从容地从屏风外出来坐下,五阿哥方才眼睛一亮坐下,稳稳当当。
他微微凝重神色:“皇额娘,自春日里皇阿玛感染风寒未愈,张廷玉一党与三哥来往频繁,话里话外,都是要立他为储君的意思,三哥素日倒也只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并不爱多议论朝政,可,也不能不防皇阿玛动了念头。”
“弘昼,这些天你总爱往宫外跑,就是因为这件事么?三阿哥大婚成家,连个贝勒都未曾封赏,可见是有些人多心了。”
陵容静静看着他,这些年,自己也知道他为了活命和当年的恩情靠近自己和福乐,也证明他是有心机的。
所以,有些不方便的事交给他去办,倒也妥帖。
而弘昼若是不肯,那也只有淹没在深宫里的下场,如今宫里多的是阿哥,或许那一日就无声无息地疯死了。
三年间,皇上不和从前一般了,总爱纳年轻妃子取乐,到底也有几个小的公主和皇子出生。
五阿哥垂眸道:“皇额娘,是儿子自作主张,并非故意出宫引人注意。只是,这些事并非空穴来风,总有端倪的。”
何况皇阿玛,本就反复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