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皮里并没有再包其它东西。
“殿下就是玩心重了点,也不是多大的缺点,同她好好谈谈还是会听取意见的……”他边说着边把里层兽皮往外翻,露出里面几行小字。
“宫中尽鼠辈……”兽皮纸上说。
他果断又给折里面揉成一团了。
宝座上的戌长老正等着他把发现道明,殿上静得只剩紫火燃烧的音。
“真是奇怪啊,就一块野兽皮,也不知殿下这到底是何意,亦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申长老对着手里的小东西独自纳闷。
有眼尖的宫人看出不对劲,道:“莫不是写在了上面?长老再好好看看,殿下既说了里头有信,那就一定有。”
发声那人站在戌长老身后,微笑着提醒道。
申长老捣鼓起这张小玩意儿,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瞧,更加迷惑了。
“殿下是在同我们打哑谜呢,送来这么张东西,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不好猜啊这——”
一股淡淡轻风从他宽大的衣袖里吹走了那张“信纸”,平平稳稳来到戌长老的手中。
申长老愣在原地,对方甚至都不想理。
信上说:“吾虽身有衣氅貌也端,行翩翩且事事方正,然久在宫中苦闷,常觉身似弯弓颈吊石,思万千而不得解。今方顿悟,原是宫中尽鼠辈,欲困我此生于樊笼,我既堂堂正正身,何以整日龟缩,与鼠兔一笼!”
戌长老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申长老此刻却慌得不行。
“殿下她不识字,我们都知道的,没有谁教过她,这断然不是——”
没等申长老说完,那张信就在戌长老的掌心化作了灰烬。
“不是殿下所作。”戌长老音容木讷。
戌长老沉稳道:“不是她亲为,可以是他人为她而做。”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戌长老又道,眼里多了几丝狠戾。
申长老仍在替她辩解:“这其中定是有小人作祟,殿下一直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话来,肯定不是她本意。”
万分紧张之时,突然有宫人入殿禀报。
“公主殿下已率兵讨贼,这是萱魏交界地散布的讨贼檄文,请长老过目。”
宫人将檄文呈上,申长老心如死灰。
戌长老面无表情看完,对申长老道:“你也看看,看看这究竟是不是她本意?”
檄文自上飘下,停在了申长老面前。
接着申长老看完,心彻底死了。
“将檄文送至尊上,明日殿上郑重再议。”戌长老发完话,拂袖离去。
檄文一经散发,引动天下。
十数人聚在村野路边的小茶馆,议论纷纷。
“魔族讨贼?它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贼!天下第一贼!”光着膀子的男人手里紧紧攥着糙纸,可能是经过了太多的蹂躏,纸张看着皱巴巴,上面的字迹也跟着扭曲。
旁边人愤慨不已,捶着自己的胸口道:“他们魔族在千年前抢占了西域古国的地盘,现在扯出当年的一件破事来兴兵讨贼,还说天下本就是他们的,魔族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也有人讽刺道:“什么魔族,不过是披了衣物,学人说话,长得像人的禽兽罢了,只会霸道索取,哪讲什么礼义廉耻?”
众人皆表现得极度愤懑。
有人幽幽叹息,道:“皇帝陛下崩了,太子逃了,反贼上位才两天也没了,各路军团,到处都在打仗,今天这个太守登基,明个又叫那个州的刺史斩下马,这叫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天下盗贼大行其道啊!”
翌日,幽明殿上。
幽然看过檄文后便大发雷霆,当即发令要将在外惹事的祸首捉拿。
“可这檄文已下,世人定会以为是经宫中授意,这时大动干戈请殿下回宫,怕是不妥。”虿魇好意提醒道。
“哼。”幽然面上全无半点叔侄当年的情分,“回宫后就把她打入不死穴,终生不得再见天日。”
底下的重惠还没震惊完,出乎意料的是虿魇先替她求情了。
“情况尚未查明,其中或许另有隐情,还请尊上三思。”虿魇道。
幽然不爽,反问:“私下拉帮魔君,随意发动战争,甚至还下了檄文,这是小事吗?”
重惠在一边静观其变,沉默不语。
“还是说,骨阙君是这其中最大的隐情?”
幽然这句话阴恻恻的,把虿魇吓得不轻。
“属下失言,不敢妄自揣测。”虿魇道。
这时候,上面的戌长老发话了:“一切等他们回来再议。”
“慢着。”幽然紧盯向戌长老,“宫中自有法度,单一条私调军士,该判何罪?”
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下面的虿魇,道:“又该受何种处罚?”
幽明殿上鸦雀无声。
幽然来回打量着每个人,在空荡寂静的大殿中寻找想要的答案。
忽然,一个人影干脆利落地跪下单膝。
“属下请为公主殿下及骨阙君求情!”重惠的声音铿锵有力,浑身散发的坚毅之气尤使人肃然。
旁边的虿魇暗地里翻了白眼,明显不悦。
“属下同请为殿下及众求情。”虿魇道。
戌长老此时沉下了双眸,从鼻孔吐出一口极长又轻稳的气息。
“眼下,请殿下回宫才是重中之重。”戌长老缓缓行至中央位置,有条不紊地行着礼:“请尊上发令,调派军队,请公主殿下回宫。”
幽然面有不甘,又问有谁能领军出发。
毫不意外,虿魇主动站了出来。
“属下愿担此任。”
幽然表示怀疑,充满不信任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道:“伊兹君亲自领兵?”
虿魇道:“只愿请得殿下回宫,属下必当竭力而为。”
上座的人冷笑一声,嘲讽之意表露无遗。
“孤准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幽然话锋一转,说:“他们既然已经从东面大漠撤兵,转战南方,神树之地弃置,他们不取,我们不可不顾,这样,你们各从所辖地域调移民众,十之一二即可,移民固边。”
重惠毫不犹豫接下命令:“我等遵命。”
虿魇有所踌躇,问能不能待他班师之后再执行此令,幽然态度坚决,不给他机会。
“你们不是正在修部册吗?先把完成的那一部分移过去,再呈一份上来,今天就到这里了,都退下吧。”
戌殿,戌长老正在向即将领兵出宫的虿魇交代重要事项。
他一遍遍捋着黄白长须,细细嘱咐:“此次行军,能慢则慢,她跑不了多远,你们也别耽误了事。”
虿魇埋首道:“属下,明白。”
正在萱地同众将士商量着如何继续南下的幽紫听到魔宫派兵的消息当即震惊,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愣住。
“什么?!他们竟然派兵了?”幽紫很是震惊,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接着她又自言自语道:“我已经给了他们回信,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那如今怎么办?”红焰明显慌了神,开始焦躁不安。
青戟接道:“上面既然派了兵,那就是最后的警告了。”说完,他转头观察幽紫的脸色,对方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那领军的是谁?”毛刹向前来报信的小兵问道。
“这个小的不清楚。”对方答道。
众人眉头紧锁,唯有角斛看着比平日还要淡然,嘴角甚至隐约透有一丝暗喜。
焚深见事有变故,便问接下来的办法。
“消息一经放出,就是幽元宫对我们的最后警告了,所以,我们该怎么办?真要此时撤兵吗?”焚深道。
“不,还有办法。”幽紫恢复了些往日的理智,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
“什么办法?”红焰眼前一亮。
“跑。”幽紫郑重道。
几人神色僵滞了那么一瞬,之后议论声更多了。
“跑?”青戟表示困惑,“这是个什么办法?”
角斛严肃道:“魔宫那边大军将临,跑又如何跑得掉?”
幽紫道:“那就快跑。”
焚深睁大了眼睛看她。
“不仅要快,还要兵分多路,迷惑他们。眼下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拔出神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点时间显然不够,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够时间。”幽紫眼中显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等我们拖够了时间,回来拿下萱北上的这棵神树,一切都不算白费。”
听到“神树”二字,所有人也都眼前一亮,跟着展开了憧憬。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得神树。这个节骨眼上退兵,料谁都不会甘心。
众人达成了共识,最后决定兵分三路,她和焚深一路,角斛和青戟一路,毛刹同红焰一路,第二日便启程。
这次行军不仅是击退萱人,还要时刻留意魔宫那边的进程,尽量用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
被逼无奈,萱族再次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