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魆集结他的所有部下,将一切说与他们。
“公主殿下?怎么——”
鸢部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隼魆打断:“不止她,还有红魔军。”
雉部急切插话道:“那幽元宫那边是什么情况?长老殿没阻止吗?”
“难不成是计?”鸩部万万不敢相信上面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接道:“不管如何,总要先将情况打探清楚了,弄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不信他们真能纵容她发兵大漠,不顾我们的安危。”
此话一出,确实提醒了在场不少魔,纷纷附和鸩的话,提出要向上面寻个说法,总之绝不能贸然赴战。
隼魆作为他们的领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她不会放过我的,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逃不远,终究要去面对,何况,炽炟对我们一片赤诚,如今我们却给他们带来灭族之患,不能再躲了。”
“可是——”
“不用多说。”他毅然转身,抬手摆了摆,道:“我原以为这会是一条正确的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君尚,您要赴死我们陪您一起。”
众魔的神情一致,握紧的拳头和坚毅的眼神,纷纷看向隼魆。
他环顾四周,尽量把每一个魔都瞧了一遍,满眼不舍。
最后,他视线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鸢部身上,道:“我原本是想带你们走向生的希望,怎么能连累你们去赴死穴?罪是我犯下的,与你们无关,到时候我给你们求情,以后回到魔界再重新过,这就是我最后的命令。”说完,他把两颗冒绿光的珠子交给他们。
“君尚!”
“君尚……”
厚重的乌云堆积在天空,灰蒙笼罩下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阴沉。
隼魆抬头看着天空,眼里泪花闪烁。
“这六年多来,就当我带你们来人间享乐一趟,享够了,就回去,你们别想太多,总有一天你们能找到一条真正正确的道路,通往魔界的路,回到真正的家,我看不到,你们就代我看。”他的哑笑略显苦涩,说:“我算是给你们做前车之鉴了,这条路不通,以后别学我。”
“君尚……”
延波山,远远地就望见一棵参天紫树屹挺立,其枝干向外伸展,垂下万千紫丝叶,随风飘动。
紫树的脚下,盘根错节,根须深深地扎入大地,整片草原都像是它的土座。巨大树冠下是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盖过头顶耀眼的日光,投下紫光。
焚深来回在士兵跟前踱步,锐利的目光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远方飞来成群黑色巨鸟,最后落在紫色阴影之外。
赶来的叛军看见这惊天一幕,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隼魆望向跟着自己的数百魔军,沉了气转身走向紫树。
他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单膝着地,以手抚胸,埋首道:“隼魆任凭公主殿下处置,但求放过我的部下,许他们回归魔界。”
幽紫冷漠地盯着对方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处置。”
话音刚落,隼魆被地上冒出的粗壮紫藤捆住,脖子上的缠绕更是让他青筋暴起,双眼因为痛苦而瞪得滚圆。他被勒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能感觉到藤蔓更加紧逼。
很快,他全身都被缠上,他的旧部们看得心弦一紧,有的看不下去想上去求情,但被隼魆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清脆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瞬间划破长空。
那对玄色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折断处露出惨白的骨头和殷红的血肉,羽毛凌乱地散落一地。
在场众魔无一不感到后怕。
剧烈的痛楚使隼魆整个身体都在战栗不止,突然他又痛苦大叫起来,两只翅膀先后被拔断,后背鲜血如泉涌,血腥味掺和进草原的风里吹入所有魔的鼻孔,不少魔闻见后纷纷眉头紧皱。
他的身体早就不支,那些紫藤收回的同时便也顺势倒下。
幽紫来到他身旁,抓起他后颈的羽毛并将其提起。
“堂堂魔君,竟然主动带兵叛逃,你逃这六年为的什么?你为什么了?”她厉声质问道。
隼魆的嘴角诡异地扯动了一下,喘着粗气道:“为什么?公主殿下你还不知道吗?”
“魔界早已颓败,留在那儿就是一潭死水终日等着干涸,这样的日子谁不想逃?我们不过是另寻生处罢了!”
幽紫攥紧他的羽毛,道:“你逃又逃到哪儿了?你以为逃得了吗?你摆脱得干净吗?”
“那还不是你们害的!”隼魆怒道。
闻言,后面的焚深夜露出些许不可思议,表情更加严肃。
隼魆紧接着又说:“要不是幽冥当年兴师动众非要攻上仙庭,我们又怎么会来这里?你们幽魔一脉犯下的罪孽世世代代都还不清!”
“世世代代……”她喃喃自语,目光空洞而迷茫,精神陷入恍惚。
“你们不会以为他牺牲自己我们就会感激他吧?”隼魆冷笑,“要不是你们我们何来的灾难!”
“你们幽魔一脉生而为王为尊,受尽供养,招来的灾祸却让弱势者最先承受,这是什么天道!!!”
“天道。”她笑了笑,笑容逐渐变得扭曲,表情开始狰狞,道:“天道就是让我们幽魔一脉全都百岁而亡!幽魔原本是寿命无疆,可同天地万古共存!其身化作神树十四株,根网遍布人间大地!”
她把隼魆往上提了些,目露凶光,道:“你也不想你的部下就这么死了,我能保他们活,可谁又能让我们活下去呢?”
“他们不想死,你们不想死,谁都想活着,可我们幽魔死期早已定下,我们又能向谁祈求一条活路?”
“我也想活,我也不想死。”
“想与不想终是虚幻,可你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里,我想杀就杀了,天道可管不了!”
她正要动手,这时他的部下求情了。
“公主殿下!”
前排的墨羽魔族跪下,视线早已模糊,手抚在地面上不停磕头。
为首的鸢部道:“叩请殿下留蒙敦君全尸,不管怎么说君上也是当年跟随神尊征战过仙庭,治理蒙敦数千年——”
“前任毋蓝君怎么不是辅佐神尊数万载了!当时他要反怎么不见你们劝住他!”她转头怒道。
前面的一名魔族弱弱开口道:“殿下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为蒙敦君求饶,我们只想将他的尸骨带回魔界,人间终归是异地,如果以后有一天能回去真正的魔界了,再将尸骨葬回,仅此而已……”他将头重重埋下,不忍直视。
“蒙敦君从未想过真正背弃魔族,从来没有……”
空气在此刻凝住,久违的宁静罩在这片上空许久。
骨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跪在地上的魔把头低了又低,肩膀不停耸动,热泪滚落,砸在草叶间隙,润湿了泥土。
焚深所带来的红魔军心有不忍,也纷纷垂首。
她松手把手里的魔扔下,无言伫立了良久。
不远有人影在靠近,身后跟了个垂着长耳的魔侍。
迟来的寅长老见到这一幕,面色阴沉了不少。
喜狐的竖瞳轻淡扫过全场,而后紧盯着地面,恭敬垂首,屏息静声,置眼前所有同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