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留出一处不大的空地,供他们排演。主簿摇着扇,欣赏新编曲目。
他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派手下把人叫来。
之后神起洞主被带到。
对方毕恭毕敬地朝他行了礼,小心翼翼的目光扫过周遭,铿锵有力的说戏声萦绕耳畔,不明其意的他问道:“敢问主簿大人,您召小人来此所为——”
主簿笑着拿扇尖点了点他作礼手,打断他的话:“现在不聊这个,先看戏。”他温和的笑容一直未褪下,只是目光仍旧停留在排演士兵身上。
洞主连连点头,这才放下手静静观看。
一曲毕,主簿摇扇问如何。
“极好。”洞主答道。
主簿停下摇扇动作,又问:“那殿下待你又如何。”
洞主露出些许犹疑的目光,随即回道:“真诚之至,我等受恩不尽。”
主簿先是笑了,笑意轻浅,洞主也陪着笑,不过心底里却在发怵。
“千年漫漫,士求知己,愿得一个知心体己者,这句话用在你我身上,我以为无不妥。”他突然这么说道,将谈话切入正题。
对方随即会意,请求指点。
“谈不上指点,你先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主簿用扇面拍了拍他的胸脯,示意他跟上。
他们渐渐远离营地,眼前越发空旷,只瞧见一些巡视的兵卒,相较于严密的中心阵地,边营的寂寥为四周的严防布局又添了几分肃穆。
风声萧萧,天色也逐渐暗了。
洞主自跟他一路,心中暗暗揣摩了数番,在闻见远处一声狼嚎后,惊恐抬头,墨山之上冷月高悬,更觉晚风侵骨,后背冷汗涔涔,便望而却步。
主簿转头见他不再跟上,仍只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于是拿起他的红羽扇佯装敲打,对他笑道:“洞主竟还怕黑,不敢夜行。”
面对他的打趣,以及一双在他看来直勾勾的绿色瞳子,洞主直问他要带自己去哪。
主簿收扇往回走,解释说:“带你去见见人,不必多虑,你们都是殿下请入军营的人,又得诸位领将接见,殿下尚且以礼相待,我岂敢冒犯,还请随我来吧。”
洞主其实也没法,都走到这儿了,如果这个时候他独自回去,免不了要被过路魔兵细细盘查,返途必定阻碍重重,要是被误会逃跑,或者引起更严重的猜疑,麻烦是少不了的。
再之后,洞主跟着他一路见过多位领军,直到来到一座营地前,那里的军官凶光四露,在洞主准备随主簿一同入营时被毫不客气地拦下。
“你,不得入内。”军官呵斥道。
洞主不敢造次,是主簿回头解围,给他行了方便。
他原本正疑惑,为什么对方要带自己来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就在他忍不住要将许久的疑问倾倒而出时,黑暗中隐隐约约的啜泣堵住了他的嘴,也同时勾起了他脑海里无数的回忆。
“摩族……”
时断时续的抽噎夹着浓厚口音的腔调,听着像是长者对小辈的安慰,声音微弱,但发声的人似乎不少。
摩族……摩族……
摩族,在萱族人的话里,是别怕的意思。
他心里默念:是魔族,还是摩族?
见人……他要带自己来这里见人……这里有萱族的人!
对,他们是魔,不是人!
猝不及防间,四周燃起荧荧鬼火,青色的火焰映在周围人身上,脸也被照成了青面,他们眼里的恐惧被焰光放大,最后回铺在他们身上。
“如何?”
主簿飘来冷飕飕的一句话令他心尖打颤。
“小人不知主簿大人为何意,但凡公主殿下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甘效犬马之力,还请大人明示!”他不敢抬头,周围都是被俘虏的萱人,这一刻都成了沉默的羔羊,他又怎么敢乱言语。
夜风为他拭去额头冷汗,耐不住他汗如雨下,气息也愈加急促不稳,整个人犹如绷紧的弦,任何一道细微的不测之力都有可能将其绷断。
“让洞主受惊了,快快请起。”
主簿弯腰去扶,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斑驳的肌肤时,不禁身体发颤。
洞主犹疑又小心地偷瞄对方那张笑意盈盈的狐面,依旧是冷汗不止,只夜风轻轻拂过,不由得起一身疙瘩。
他谢过对方好意,不敢跟他对视。
这时主簿解释说:“洞主太拘谨,我早就说过,你们是殿下请来的,军营里无有敢对洞主不敬者,您又不是他们萱人。”
“萱人”二字触动他的心弦,内心发起冷笑。
以前魔族还未闯萱地,他还在洞中修炼,萱族人早已把他们也归为了魔族异类,终日敌视,后面他们加入魔军,魔族这边虽然面上示好,可魔军阵营中从没有魔正眼瞧过他们,这份屈辱他已经刻骨入心,眼下竟被一个人不人兽不兽的低等魔族羞辱……
“主簿大人此番,到底是何意啊?”洞主终于忍不住问道。
兜兜转转,掩掩藏藏带他来到这么一个关押萱人的营地,到底是恐吓还是另有居心。
主簿并不着急回答,转过身,像在沉思着什么。
手中羽扇停了扇,扇了停,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为一句叹息,其中恐有隐情。
洞主上前,试问又不敢问,此刻也是为难,与他不相上下。
“到底,到底如何的事?”洞主道。
主簿将忧郁的视线投向对方,凝视了半晌,最后拱手行礼道:“是我有一事相求,特请洞主来此。”
他一介魔修,要实力没实力,又是不折不扣的万人嫌,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帮他的地方,便让他详细说来。
原来对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让他帮幽紫的忙。
洞主佯作惊愣,转而向他保证自己将全力以赴。
“自从我们下萱地以来,一路乘胜逐南,虽说对这一战是势在必得,可萱人实在狡猾,部族零落,常以偷袭试图搅乱我军,这些本都好处理,魔体无惧蝇虫,可蝇虫多了却能乱心神。”主簿语气愈发深沉了,接着又说:“殿下最近在想一个办法,一个能把萱人一举歼灭的办法。”
不待洞主开口,他又说:“洞主修炼了上百年,在萱地享有一定声望,同他们萱人交情匪浅,所以,我想这个任务只有您能办到。”
洞主赶忙解释说他们神起洞在萱地修行百年是不假,可向来是受谩骂冷眼居多,萱族人早把他们视作异类,因此他不能接下这份重任。
“这洞主就不必忧虑,我并未说过我已将洞主举荐给殿下了,我来找您,是想跟您一起,试着去找到一个办法,为殿下分忧。”主簿一抛适才的忧容,给他下了颗定心丸:“我魔族自天外神域而来,有魔气护体,生而不凡,对付几个蛮族,最不怕的就是试错,哪怕这次失败了,殿下到时候也只会一笑而过,毕竟几个萱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您说是不是,您若还不肯,还是不够相信我们?”
洞主不好再推辞,顺他的话应下。
“一切遵从主簿大人的吩咐。”
洞主紧接着问他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