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平缓的溪流,静静淌着,不惊不扰。
平平常常的日子却因为一个外头传来的内部消息变得不再平静。
游天肃老早就到了学堂,来的时候双手还紧紧贴在胸脯,试图稍稍平复他那颗激动不已的心。
“听说,司家准备将这次赴灵山修行的名额削减至八位,且不含侍从人员。”
这时乌家兄妹刚好从门口进来,乌溦听到后有些不可思议,开始质疑:“我们这里有九个人,怎么会只留八个名额呢?你肯定听错了。”
游天肃立即驳斥道:“这不就说明我们中有人要上不了灵山了吗?”
乌溦道:“怎么可能?百年一届的灵山修炼往往都是百人同往,再不济,上次各家修士加上门徒也有数十人奔赴灵山,现在到我们这里才九个人,到时候还不许带上门徒,怎么会在意这一个名额?”
本来以为游天肃是在自说自话,乌蒙后来认真思索了一番,加入两人的争辩:“如今世上灵气日渐稀薄,灵山所涌之气也是一次比一次贫弱,远不及千年前充沛,削减名额不是没理由。”
乌溦还是难以置信,道:“怎么这样呢?大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共聚一堂,不就是为了以后上灵山能够相互扶持,携手共进,现在突然说要有一个人不能上灵山,这不是耍人吗?”
话音刚落,乌蒙用手拉住他妹妹,皱着眉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游天肃像是抓住了机会,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司家有意耍我们九个其中的一个?”
乌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下了多大的错,连连摇头。
“我妹妹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休要污蔑!”乌蒙挺身而出,护在乌溦身前,面有冷色。
靠窗位置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这件事真假未定,或许司公子早已知情,不妨等他来了当面问过,才得明了。”杜睿还是如往日般平静。
她的话果然有用,几人不再深讨。
众人心中暗暗期待的人终于到场,游天肃迫不及待上去问司木雨。
“确有此事。”司木雨的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仿佛这一切都同他无关。
也确实,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也扯不到他身上。
乌溦还有些怔神,道:“竟然是真的……”
除了司木雨和游天肃,其他人神色都发生了些轻微变化,有沉默,有失落。
“谁去不了灵山不是显而易见吗?”
游天肃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得意神情,那笑容放肆地在嘴角蔓延开来,仿佛要占据整张面庞。
见其他人不说话,他直接点明:“毫无疑问是周合。”
游天肃又道:“他家一个门徒都没有,他母亲和他哥哥整天琢磨着怎么挣大钱,一身的铜臭味,就这样的人还让他上什么灵山?修什么道?岂不是辱损仙山宝地?早点回去继承家业吧!”
尽管不少人都这么觉得,但心里还是没底,谁都不想成为名册外的那一个。
不久,周合他们也到了,一进门,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向他看齐,都藏着不可言说的意味。
游天肃阴笑着一直盯着他看。
“干嘛?”意识到不对劲的周合一头雾水,带着满脸疑惑回到座位。
同样晚来的还有幽紫,她打着哈欠来到窗边,也发现了众人的异样,就问窗下的李岁发生了什么,对方言辞躲闪,似乎不愿意同她多聊。
之后两人行一道时,她也能感受到李岁的情绪失落。
“我要是不能和哥哥一起去灵山可怎么办啊,我修行这么差,功课也不认真,我怕,怕……”
女孩说话间似乎夹杂着哭腔。
温柔的少年嗓音安慰道:“要是你去不了,我也绝不会去。”
女孩拽住了少年的衣袖,泪眼朦胧。
“哥哥……”
听到这么一段奇怪的话,幽紫忍不住去问李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李岁瞒不住了,只能全盘托出。
“又是去灵山?”
幽紫有些随意道:“人世间这么大,难道不去那儿就不能修行了吗?非得挤破头去那儿修炼?”
李岁望着她,欲言又止,很是难为情。
幽紫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让她直说就是。
李岁细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终于道:“灵山和别地不同,每百年会有一次灵气爆发,那个时候就是各派仙修梦寐以求的修炼神地,在那里潜修,境界提升要比在别处快得多,曾出过不少道法高深的修士,现今世上唯二两位入境金丹后期的高士就曾在两百年前入灵山,蒙受灵泽,到后面修成大道。”
幽紫懵懵懂懂地听完,好似不感兴趣。
李岁看出她的兴味索然,便不再多言。
“那他们说什么去不了灵山是怎么回事?”幽紫突然问道。
李岁道:“灵山数百年来都是由司家看护,往常都不会有人随意出入,他家为现世仙门之首,对拟定上山修行的人员有绝对的话语权。据说今年只收八位仙门子弟,而白鹤书院原定学生有九名,不可避免会有人落选。”
“到时候会有一份花名册,凡不在名册之列皆是不被允许进入灵山的人。”
幽紫道:“名单上有名字的就能去,没有的就不能。”
李岁点头。
“那周合能去吗?他不会落选吧?”幽紫突然问道,这个时候的她明显有些紧张。
李岁似乎被她的话怔住了,愣了半晌,道:“他在修炼上颇具天赋,平时上课也认真,人聪明,学什么都快,他应当,应当不会……”
幽紫又问:“那你呢?你也能去吗?”
“到时他们的请柬中若是有我的名字,我自然就去,没有,就不会去。”
之后的日子,周合还是同以前没两样,不过游天肃来找茬的次数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
仗着自己的太爷爷曾上过灵山,又是世上唯二两个进入金丹后期即将踏入元婴期的仙修,自从来到书院就没低调过,一向张扬的杨家欣在这方面都没能比得上他,少有把旁人放在眼里,直到遇到了周合。
照他的话说就是一个颓败得简直快要看不到前路的后世仙门,甚至一个门徒都没有,还算有点作为的父亲早早就走了,这样的家世背景就把他气得每天瞪眼,关键是自己打还打不过他。现在终于有机会看他被现实重击,自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从旁狠狠挫他一顿的机会。
走在路上,他藏了一把小刀在袖里,当路过周合身边时故意往他身侧靠,趁机划上一刀。
微而清脆的“嘶啦”声在空气中爆开,周合低头一瞧,破裂处的丝线参差不齐,原本紧密交织的纹理被一道狰狞的口子错开,精致的图案也在此刻变得丑陋。
这样无趣的恶作剧在他看来属实可笑。
周合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他穿了件荷绿色的圆领袍,胸前的金莲用金线勾勒,领口则绣有四合连云纹。周合来到学堂,擦着游天肃的案角而过,引得对方暗暗咬牙。
第三天,他罩了一件银蓝色的仙鹤浮云圆领袍,上面的鹤用银线穿了,配上一条玉白革带,全身上下神气十足。
第三天,他穿了一件枣红色交领衫,袖口的枫叶绣花金光闪闪。
游天肃忍不住了,道:“穿得跟个大公鸡一样,不是银就是金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钱,天天晃来晃去真招人烦……”
周合回道:“就是怕你不知道。你再搞那些小动作大不了我一天换一身,你弄坏一件我扔一件,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这边裁得快。”
乌溦看见这一幕,回头对后面的杜睿悄声道:“没记错的话,溯城好几家大点的衣料铺子都是他家的……”
杜睿不语,低头看起了书。
游天肃道:“你也就只能在这种事上嚣张了,很快你就得意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