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山的风,吹了三天三夜。
终于,将那股弥漫在山间的,浓郁的血腥味和贪婪的腐臭味,吹散了些许。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死寂与荒凉,却,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这片土地上,再也,无法抹去。
夜宸,没有离开。
他,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座,已经变成了废墟的,天枢殿的,王座之上。
像一个,孤独的,守墓人。
又像一个,在欣赏自己“杰作”的,艺术家。
小夭,和铁骨,已经,带着,从天宝阁,和天枢府,搜刮来的,海量的资源,通过观星阁的秘密渠道,返回了东荒。
“深渊”,这个,蛰伏了一年的战争机器,需要,这些,最顶级的“燃料”,来完成,最后的,升级与武装。
而影,则,像一个真正的影子,消失在了,中州的,黑暗之中。
她,要去,执行,夜宸交给她的,新的任务。
去,联络,那些,被红尘,标记出来的,“遗珠”们。
去,为“深渊”的,下一次扩张,埋下,更多的,火种。
偌大的天枢山,只剩下了,夜宸,一个人。
和,那个,即将,到来的,客人。
他在等。
等那个,红尘口中,很有趣的,“瞎子”。
他很好奇。
一个,能让观星阁,都觉得“看不透”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同样,以“天庭”为目标,却,和自己,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的人,他的“道”,又会是,什么样的“道”。
终于,在第四天的黄昏。
当,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即将,被地平线,吞噬的时候。
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那条,由白玉铺就的,长长的,石阶的,尽头。
那是个,很年轻的,少年。
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旧的,青色布衣。
背上,背着一张,同样是,古朴无华的,七弦琴。
他,长得很清秀,甚至,可以说,是,好看。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被一条,黑色的布带,蒙着。
他,是个瞎子。
他,就那么,一个人,一杆盲杖,一张琴,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这座,刚刚,埋葬了无数强者,煞气冲天的,死亡之山。
他的脚步,很稳,很轻。
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仿佛,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比,任何人的眼睛,都,看得更清楚。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还未散尽的,怨念和杀气。
也,无视了,那,从山顶之上,传来的,足以,让圣人都为之,心悸的,恐怖威压。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走着。
像一个,走在,自家田埂上的,普通,乡下少年。
终于,他,来到了,废墟般的大殿之前。
他,停下了脚步。
然后,朝着,那个,坐在王座之上的,黑衣身影,微微,躬了躬身。
没有,行跪拜大礼。
只是,很平等的,一个,江湖人之间,表示尊重的,躬身礼。
“在下,琴魔。”
他开口了,声音,很干净,很清澈,像山间的溪流,与他那,饱经风霜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见过,深渊之主。”
夜宸,坐在王座之上,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趣的“瞎子”。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看不透他。
不是,像,看不透天机子那样,是因为对方的境界,太高,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
而是,眼前这个瞎子,他,本身,就像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水。
你,能看到,水底的,每一颗,石子。
但,你,却,永远不知道,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
修为,也,确实,只有,王-境。
但,他的“道”,却,异常的,凝练,和,纯粹。
那是一种,夜宸,从未见过的,“道”。
一种,充满了,悲伤,宿命,和,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的,“音律之道”。
“琴魔?”
夜宸,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好大的,名头。”
“世人,皆有心魔。以琴为奴,驾驭心魔者,便,是琴魔。”瞎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那你呢?”夜宸问道,“你的心魔,是什么?”
“是,天。”
瞎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哦?”夜宸,来了兴趣,“哪个‘天’?”
“就是,那个,自以为,是‘天’的,‘天’。”
瞎子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夜宸,能感觉到,他那平静的语气之下,所隐藏的,滔天的,恨意。
那股恨意,不比自己,弱上,分毫。
“有意思。”
夜宸,笑了。
“观星阁的人,让你来的?”
“是。”瞎子,点了点头,“他们说,你,是,这个时代,唯一,有资格,和我,‘同奏一曲’的人。”
“同奏一曲?”夜宸,笑得,更开心了,“你的意思是,你想,与我,为敌?”
“不。”
瞎子,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音’,与我的‘音’,是否,能,合得上,同一个,‘调’。”
他说着,缓缓地,解下了,背上那张,古朴的七弦琴。
他,将琴,横放在,自己的膝上。
然后,伸出了,他那双,同样是,修长,干净,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弹琴而生的,手。
“我,这一生,只练,一首曲子。”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夜宸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曲名,《葬天》。”
“至今,只,练成了,上半阙。”
“因为,我还差,一味,最重要的,‘主音’。”
他,抬起头,那张,蒙着黑布的脸,“看”向夜宸。
“而你,夜宸。”
“你的,心跳声,你的,神魂律动,你那,充满了,毁灭与终结的,‘道’……”
“就是,我这首《葬天》,最完美的,‘主音’。”
“所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借你的‘命’,一用。”
“用你的,‘命’,来,助我,谱完,这,下半阙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