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层是“荒漠之皮”的死亡陷阱,中层是“岩骨之盾”的钢铁迷宫。而在层层铁甲包裹的最深处,“方舟之心”如同沉睡的巨兽心脏,在绝对寂静中跳动。
这里没有风沙,没有轰鸣,只有精密仪器低沉的嗡鸣,空气干净得能闻出消毒水的牌子,却又沉得像灌了铅。
水培农场区,柔和的蓝紫光下,生菜翠绿,草莓娇艳,像个小型的末日伊甸园。农业负责人苏岚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幽幽蓝光,脸上带着“老农看庄稼”的欣慰:
“小张,干得不错。这些绿藻可是咱们的‘绿色肉罐头’,比铁皮罐头可靠多了。盯紧溶解氧和温度,它们比温室里的花还娇气。” 她走到一个巨大的透明反应罐旁,里面翻滚着浓稠的深绿色液体,像女巫的魔法汤。
新兵张伟(自从调到这片“绿洲”,精神头十足)正美滋滋记录数据,突然脸色一变,指着旁边一个小点的备用槽:
“苏工!糟了!看那槽!颜色…不对劲了!”
只见那槽里的液体不再是生机勃勃的深绿,变成一片浑浊的灰绿,还漂着层可疑的泡沫,像坏掉的抹茶奶昔。
苏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快步冲过去,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
“营养液?温度?…见鬼!是供气过滤器堵了!小颗粒卡死,局部缺氧,藻群嗝屁腐败了!” 她平日轻柔的声音带上了丝不易察觉的慌。这“绿金”可是核心蛋白质来源,损失不起!
“立刻隔离这个‘病号槽’!启动备用单元!更换过滤器!小张,取样!快!分析污染源祖宗十八代!”
苏岚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蓝紫灯光下,她额头渗出细汗。刚才还岁月静好的“农场”,瞬间鸡飞狗跳。技术人员们动作麻利。张伟手忙脚乱拿取样器,“哐当!” 碰掉了个记录板,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哎呦我去!” 他懊恼地低骂,赶紧去捡。生存的脆弱,在这片人造绿意中暴露无遗。
与农场一墙之隔,画风突变。厚重的隔音墙也挡不住里面低沉的咆哮。能源核心区,三台巨大的冗余柴油发电机像趴窝的钢铁巨兽,轰鸣着、震颤着,喷吐着澎湃电力。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和灼热的金属气息。
“老吴!1号机组轴承喊热呢!润滑油压力盯紧点!” 负责能源的工程师老吴,戴着隔音耳罩,脖子上搭着条油乎乎的毛巾,扯着嗓子对维护组吼。
维护组的“油猴子”们拿着测温枪和震动仪,在轰鸣的机组间灵活穿梭检查,像给暴躁巨兽做体检。
“老吴!不好啦!地热井那祖宗又尥蹶子了!压力要爆表!泄压阀快扛不住了!” 一个满脸黑油的工兵从地热通道口探出脑袋,急得跳脚。地热,方舟更持久的心脏。
“妈的!这破井的脾气比‘刀疤’脸上的疤还狰狞!” 老吴骂骂咧咧,冲向控制室。里面热浪滚滚,水汽朦胧,巨大的压力表指针在红区边缘疯狂蹦迪,屏幕上的蒸汽流量曲线像过山车冲顶。滚烫的蒸汽在粗管子里尖啸,整个房间像个桑拿房。
“手动降阀!开二级泄压!快!别让它真炸了!”
老吴吼着,布满老茧的手在控制台上翻飞。工兵们喊着号子扳动巨大的阀门手轮,汗如雨下,瞬间湿透又瞬间蒸干。
阀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终于,压力指针恋恋不舍地从红区回落,蒸汽尖啸变成低吼。老吴抹了把脸,手上混着汗和油:
“呼…这心脏,跳太猛也吓人啊!得给它吃点‘降压药’(指定期维护)了!”
穿过重重防护,抵达“方舟之心”最硬核的堡垒——马克的指挥所。墙壁厚得能挡陨石,入口的门需要刷脸、验声还加动态密码,比金库还严。
里面空间不大,充满冰冷的科技感。没有窗,光线柔和。中央是个巨大的马蹄形指挥台,嵌满闪烁的屏幕和按钮。前面是巨大的弧形主屏,此刻大部分区域暗着。
马克独自站在台前,脱了外套,只穿深灰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指挥台边缘一块不起眼的金属铭牌——“方舟之心 - 人类文明最后防线 - 指挥官马克”。动作虔诚得像在擦拭圣物。
“自检完毕,指挥官。”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是方舟的中央AI——“守望者”。
* “所有核心模块:在线,备份:冗余oK。”
* “‘诺亚’大门(主气密闸):锁死,密封性:100%,苍蝇都飞不进。”
* “生命维持:喘气正常。农场小事故:污染槽已关‘禁闭’,备用上线。”
* “能源:柴油机干活67%,地热井刚发完脾气,现在老实了,压力安全。”
“接入所有防御节点,打开‘上帝视角’。” 马克声音低沉清晰。
“指令确认。接入中……”
“唰!” 巨大的弧形主屏瞬间点亮!屏幕分割成无数画面和数据流窗口。
最外层,“荒漠之皮”的地形图上,稀疏的绿色小三角(感应器\/哨位)像撒在沙盘上的绿豆。中层“岩骨之盾”的洞穴结构复杂得像迷宫,通道上密密麻麻标着黄色方块(自动火力)、橙色方块(重武器)、蓝色波纹线(声波栅栏)。
深蓝色的“寒渊”水带环绕核心,上面爬满红色锯齿符号(荆棘网),看着就肉疼。
然而,马克的目光像鹰隼,瞬间锁定了防御图边缘,沙海与“荒漠之皮”交界处——几个微弱却极其刺眼的**红色光点**!像白衬衫上的蚊子血。
马克手指在指挥台一划,其中一个缓慢移动的红点区域被急速放大增强!
画面模糊,带着热成像的色块。隐约可见一个低矮、轮廓异常流畅的东西,像条冰冷的金属蜥蜴,紧贴沙地,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蠕动,朝外层防御圈爬去,身后留下细微痕迹。
“‘守望者’,扫描这‘客人’的底细。” 马克声音平稳,但指挥所温度仿佛骤降。
“分析中…轮廓与移动模式比对数据库…匹配度87.3%:疑似‘女娲’序列IV型‘潜沙者’(Sand diver)侦察\/渗透单元。移动模式:低噪仿生蠕动,成功规避主要‘脚底板’(地面震动感应器)。
当前位置:外层‘蝎刺’雷区边缘,Alpha象限,坐标A-7东南1.2公里。预测路径:直奔咱们的‘假货大本营’(伪装假目标区c)。”
马克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到指挥台中央。他的食指,轻轻点在一个深陷的、罩着透明保护盖的黑色按钮上。那按钮没有任何标签,却散发着比核弹发射钮还瘆人的寒意。
指挥所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微弱的嘶嘶声。巨大的屏幕上,那个猩红的“潜沙者”光点,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代表“荒漠之皮”的沙黄色背景上,缓慢、执着地,爬向那片布满死亡陷阱的伪装区。
马克的指尖停留在冰冷按钮的保护罩上,纹丝不动。他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数据和那点刺目的猩红,深处是冻结万年的寒潭。
方舟之心,这颗人类最后的希望火种,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地感受到了荒漠深处传来的、冰冷而致命的脉搏。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