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鹤替顾清欢裹好最后一层纱布时,药棉上还沾着暗青色的毒渍。
小姑娘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却偏要把下巴搁在他肩窝,盯着茶几上的青铜碎片小声问:
“观鹤哥哥,幽冥会是不是很厉害?”
“再厉害能厉害过雷符?”
他故意用拇指蹭掉她鼻尖的药粉,可指腹碰到她发烫的耳垂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窗外的阴雾顺着防盗网爬进来,在碎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幽冥”二字被水痕洇开,像两团化不开的血。
顾清欢突然抓住他手背。
她的手凉得惊人,指甲盖泛着青:“刚才在警车上,我听见那面具人笑……他说‘镇灵局的老骨头该醒醒了’。是不是、是不是局里有人……”
“嘘。”
林观鹤把她蜷成小拳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能闻到她发梢残留的焦糊味——那是替他挡雷火时烧的。
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可能有内鬼”这种话,只扯了扯嘴角,“你观鹤哥哥可是有系统的人,十个幽冥会也不够打。”
手机在这时炸响。
屏幕亮得刺眼,沈砚冰的名字跳出来时,林观鹤的后颈突然绷直——这女人向来作息规律如钟表,凌晨一点半来电,绝对没好事。
“镇灵局停尸房。”沈砚冰的声音像冰锥戳进听筒,“半小时前值夜的小刘发现尸体自己坐起来了,现在被我用镇尸符钉在解剖台上。那东西不是普通尸体,它被鬼魂控制了。”
林观鹤的呼吸顿住。
顾清欢立刻坐直,眼睛里的水汽全凝成了紧张:“我跟你去——”
“不行。”
他按住她肩膀,力道重得自己都惊了。
小姑娘的睫毛颤了颤,没哭,反而把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按了按:
“我保证不添乱,就在解剖室门口等你。”
他盯着她泛青的脚踝,喉咙发苦。
最终还是摸出床头的桃木剑,塞到她手里:
“要是觉得不对,立刻用剑戳地,我给剑符刻了定位。”
镇灵局的走廊亮得晃眼。
林观鹤冲进大门时,方局长正站在楼梯口抽烟,白衬衫领口扯开两颗,平时梳得油亮的头发乱成鸡窝。
见着他,局长把烟头碾在消防栓上:“跟我来。”
解剖室的门虚掩着,冷气机的嗡鸣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沈砚冰站在解剖台前,白大褂上沾着几点暗褐色的痕迹——不是血,是尸油。
她抬头时,林观鹤看见她眼下青黑,平时冷得像冰的眼睛烧着团火:
“死者是技术组的老张,负责整理最近几起灵异事件的监控。”
尸体盖着白布,手腕处露出一截。
林观鹤走过去掀开,青紫色的指痕像条狰狞的蜈蚣,从手腕爬到手肘。
更诡异的是,死者右手食指关节处有个焦黑的圆洞——和他在工厂密室里见过的,青铜面具男掌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方局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上周三申请调阅了三十年前特勤队失踪案的档案。”
“昨天有人看见他半夜往郊区走,说是‘老领导喊他去喝酒’。可三十年前那支特勤队,全队都死在万人坑里了。”
沈砚冰戴上橡胶手套,用镊子掀开死者眼皮。
林观鹤凑过去,在浑浊的瞳孔里看见一丝幽蓝的光,像有人在眼球后面点了盏鬼火。
她的镊子尖轻轻敲了敲死者天灵盖,“鬼魂附身的话,魂魄应该被挤出去了。”
“但他的魂还在,被压在识海最底层。”
林观鹤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缝着系统送的雷符。
他能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
【检测到高阶鬼物残留气息,建议使用破妄眼】
他抬头看向沈砚冰,“我需要看清楚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破妄眼需要活人气息引动,你……”
“我来。”
沈砚冰摘下手套,指尖按在他后颈的大椎穴上。
她的手比顾清欢还凉,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稳当,“我学过一点祝由术,能帮你稳住神魂。”
方局长退到门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
“需要什么随时叫人。”
解剖室的灯突然闪了闪。
林观鹤闭上眼,能感觉到沈砚冰的指尖在他后颈画出奇怪的纹路——那是祝由术的引魂诀。
系统的提示音越来越清晰,像潮水漫过耳膜:
【破妄眼激活进度30%……50%……】
死者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
林观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黑暗里渐渐浮起血色的纹路——那是鬼魂留下的痕迹,顺着死者的七窍往外钻,最终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影子。
“是……”
他刚要开口,影子突然尖啸一声,撞向沈砚冰的手背。
沈砚冰闷哼一声,手指却没松。
她咬着牙,另一只手摸出怀里的玉牌——那是她亡母留下的遗物,此刻正泛着暖黄的光,把影子的尖啸压了下去。
她的声音发颤,“继续。”
“快看完。”
林观鹤攥紧了拳头。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
【破妄眼激活完成!】
林观鹤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破妄眼的视野里,那团影子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半透明的鬼气里浮着细碎的青铜纹路,像被刀刻进血肉里的咒印,与死者右手那个焦黑圆洞严丝合缝。
更让他后颈发凉的是,影子的脖颈处缠着根细若游丝的红线,线头隐没在解剖室天花板的通风管道里。
“是牵魂线。”
他脱口而出,声音发哑。
沈砚冰的指尖在他后颈微微一颤,玉牌的暖光跟着暗了暗。
那影子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鬼气凝成的指尖直戳向沈砚冰的面门——它显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在帮林观鹤剥离它的伪装。
林观鹤想也没想,反手扣住沈砚冰的手腕往怀里一带。
他袖口的雷符“唰”地窜起蓝焰,在两人之间织成屏障。
影子撞在雷火上发出刺啦声响,鬼气被灼得滋滋冒油,却仍不死心地往通风管缩。
“别让它跑了!”沈砚冰咬着牙,另一只手掐了个诀按在林观鹤背心。
她的体温透过白大褂渗进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我用玉牌锁它三息!”
林观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混着雷符的法力喷在桃木剑上。
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
【检测到高阶控尸术,建议使用血符封魂!】
剑刃嗡鸣着劈开雷火屏障,正刺中影子的“心脏”位置——那里鬼气最浓,泛着令人作呕的青紫色。
“嗷——!”
影子发出破锣似的尖叫,鬼气簌簌脱落。
林观鹤看见它脸上浮现出半张人脸,左眼角有颗泪痣——像极了上周在技术组见过的老张同事老陈?
可不等他看清,影子突然化作黑雾钻进通风管,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追?”
沈砚冰扯住他衣角。
她的玉牌已经暗成灰白色,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通风管连到地下三层的档案库。”
方局长突然重重拍了下门框。
他刚才一直缩在门边,此刻额头全是冷汗:“别追!”
“那东西能操控老张的尸体,说明它在局里藏了至少三天。”
他摸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声音发颤:“我让小刘把通风管监控调出来——”
“等等。”
林观鹤突然按住他手背。
他盯着解剖台上的老张尸体,死者右手的焦黑圆洞正在渗出黑血,血腥味混着刚才的檀香味,让他想起上周夜市里那个卖平安符的老道士。
当时那道士盯着他看了三分钟,最后塞给他张符纸,说“檀木鬼,红线牵,小心身边人”。
他喉结动了动,“方局,”
“老张调阅的三十年前档案,谁能接触到?”
方局长的脸瞬间白了。
他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墙上:“只有技术组组长、特勤组正副组长,还有......”
他顿了顿,“还有我。”
沈砚冰的白大褂被攥出褶皱。
她盯着林观鹤袖口未熄的雷火,突然轻声说:“刚才那影子身上的青铜纹,和顾清欢脚踝的毒痕纹路一样。”
林观鹤的心脏狠狠一沉。
他想起顾清欢被鬼爪抓伤时,伤口周围浮现的暗青色纹路,确实和影子身上的咒印如出一辙。
幽冥会、青铜面具、镇灵局内鬼......这些线索像团乱麻,此刻被沈砚冰的话抽开了线头。
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方局长和沈砚冰,“我需要三天。”
“调阅近半年所有灵异事件的结案报告,还有技术组的监控备份。”
方局长立刻点头:“我让小刘现在就去整理——”
林观鹤打断他,“不用。”
“我自己找小刘。”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桃木剑,剑刃上还沾着鬼气灼烧后的焦黑,“有些话,当着太多人不好问。”
沈砚冰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却轻声说:“凌晨四点,我在局门口等你。”
不等他反应,她松开手转身走向洗手台,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的镇尸符碎片,“解剖报告我会连夜写,有新发现......”
她拧开水龙头,哗哗水声盖过后半句,“会通知你。”
林观鹤走出解剖室时,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
方局长留在屋里处理老张的尸体,沈砚冰的背影还在玻璃门后晃动。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顾清欢的未接来电——小姑娘应该在解剖室门口等急了。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林观鹤跨进去,仰头盯着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检测到附近有低阶阴煞波动,来源:地下一层楼梯间】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桃木剑柄,突然想起值夜的小刘——那小子总爱蹲在楼梯间抽烟,说能看见月光。
电梯停在负一层。
林观鹤推开安全门,潮湿的霉味裹着点烟草香扑过来。
楼梯转角处,小刘正蹲在台阶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烟蒂“啪嗒”掉在地上:“林、林天师?”
“您怎么......”
林观鹤没说话。
他盯着小刘左边耳垂——那里有个极淡的红印,形状像根被扯断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