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英国花园的日本塔在夕阳下投下细长的影子。韩默坐在长椅上,假装翻看旅游手册,实则观察着塔周围每一个游客。三天前从白鸽诊所逃出来后,他们像幽灵一样更换了三次安全屋,最后在艾谢女士安排的地下医生帮助下获得了新身份。
\"东侧入口两人,西侧三人。\"颜殊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她伪装成大学生在塔的另一侧写生,\"都穿着便装,但步态像军人。\"
韩默用咳嗽掩饰回应:\"克莱门在哪?\"
\"迟到七分钟了。不正常。\"
确实不正常。克莱门向来精确得像瑞士钟表。韩默合上手册,装作随意地走向纪念品商店。日本塔是陆在他记忆闪回中出现的第一个地点,也是克莱门妹妹照片中的背景。如果7号样本真的是安娜·克莱门,这里可能是她唯一记得的安全地点。
商店玻璃反射出他身后的景象: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假装对垃圾桶感兴趣。韩默转向明信片架,手指掠过那些风景照,突然停在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八十年代的日本塔,塔下站着个金发小女孩。不是标准明信片,更像是某人遗失的私人照片。
他翻到背面,褪色的字迹写着:\"安娜,7岁,第一次看到雪。\"
血液在耳膜中轰鸣。太巧合了。韩默迅速买下这张明信片,同时注意到鸭舌帽男子开始向他靠近。
\"颜殊,我被盯上了。\"
\"克莱门刚刚出现,南侧长椅。他状态不对。\"
韩默用余光扫向南方。克莱门确实坐在那里,但姿势僵硬,右手始终插在外套口袋里——约定的危险信号。更奇怪的是,他身边的长椅上放着一个红色手提包,款式老旧,像是上世纪的产物。
\"计划变更,\"韩默低语,\"我接近克莱门,你准备撤离。\"
他缓步走向南侧,每一步都感觉鸭舌帽男子的视线像针一样刺在背上。距离克莱门还有十米时,韩默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Gene-x共振。但这次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外部...来自那个红色手提包。
克莱门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别过来。\"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轻得像风吹落叶,\"包里有东西...在'唱歌'...\"
韩默僵在原地。现在他能明确感知到了:手提包里有某种发射Gene-x频率的装置,像信标一样吸引着携带者。而更可怕的是,他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光,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到微弱的金芒。
鸭舌帽男子突然加速走来。韩默本能地转身,正好看见对方从怀中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黑色小盒子——与白鸽诊所哨兵头上相似的神经干扰装置。
\"跑!\"克莱门猛地跃起,将手提包扔向鸭舌帽男子。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缓慢。手提包在空中划出弧线,韩默看到包口松开,露出里面的物品——一个老式音乐盒,盖子因震动而弹开。没有音乐,只有某种高频脉冲直接撞击他的大脑。
记忆如海啸般涌来。
白色房间。刺鼻的消毒水味。孩子们排成一队,手臂上印着数字。5号是个高个子男孩(陆),7号是金发女孩,13号是他自己,最小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拿着针剂走近,7号突然挡在他面前...
\"韩默!\"
颜殊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手提包落地,音乐盒碎成几块。鸭舌帽男子咒骂着后退,他的干扰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远处,更多便衣人员从四面八方涌来。
克莱门拽住韩默的手臂:\"跟我来!\"
他们冲向最近的树林,颜殊从侧面包抄过来。子弹打在周围的树干上,但射击角度很奇怪——不是瞄准要害,更像是驱赶。韩默的视线因剧烈头痛而模糊,但那种共振感更强烈了,仿佛音乐盒释放的信号已经烙在他的神经上。
\"河边...有车...\"克莱门喘息着说,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灌木丛,跳进等待的轿车。颜殊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后窗玻璃被子弹击碎,但追兵很快被甩开。
\"那是什么鬼东西?\"颜殊质问,手指紧握方向盘到指节发白。
克莱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在我酒店房间发现的。和手提包一起。\"
韩默展开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字:\"音乐盒是你妹妹的,5号说你会记得。日落时带13号来老地方。——7\"
\"是安娜,\"克莱门的声音破碎,\"她还活着...但为什么现在联系?为什么通过这种方式?\"
韩默回想起记忆闪回中的金发女孩。如果7号真的是安娜,那么她不仅活着,还记得他——那个最小的13号。但\"老地方\"是哪里?日落时只剩不到两小时了。
颜殊查看后视镜:\"我们没被跟踪。现在去哪?\"
克莱门陷入沉默,眼神挣扎。韩默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如果是真的安娜呢?
\"那音乐盒...\"韩默小心地说,\"触发了我的记忆。我看到一群孩子,编号排列。7号是个金发女孩,她...保护过我。\"
克莱门猛地转头:\"描述她的样子。\"
\"大约十岁,金发扎成马尾,左眉上方有颗小痣。\"
这个细节像子弹一样击中克莱门。他颤抖着从钱包深处掏出一张照片:\"这颗痣?\"
照片上的女孩与韩默记忆中的完全一致。他点点头,看到克莱门眼中升起一种近乎绝望的希望。
\"老地方...\"克莱门喃喃自语,\"只可能是一个地方。\"他转向颜殊,\"施瓦宾区,荷夫花园街23号。我们小时候住的公寓楼顶。\"
安全屋换到城北的一间小公寓,艾谢女士的地下医生网络再次发挥了作用。韩默坐在浴室地板上,用冷水冲洗脸上的血——那些记忆闪回带来的出血比以往更严重了。
颜殊敲门进来,递给他一部加密手机:\"艾谢女士的联系人。埃米尔被带走了,但不是渡鸦的人。\"
韩默擦干脸:\"那是谁?\"
\"不清楚,但对方提供了医疗护理,还询问了埃米尔的能力细节。\"颜殊压低声音,\"克莱门状态很糟。他从没提过有个妹妹。\"
韩默理解她的潜台词:如果克莱门隐瞒了这个,还可能隐瞒什么?但那段闪回记忆感觉如此真实...金发女孩保护小韩默的场景不可能是伪造的。
\"我相信我的记忆,\"他轻声说,\"至少关于孩子们的部分。Gene-x携带者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比血缘更深。\"
颜殊检查他眼睛的出血情况:\"这种'共振'在杀死你。每次发作都更严重。\"
\"但也给了我们线索。\"韩默拿出那张在塔下买的明信片,\"这不是巧合。有人引导我们找到它,就像有人把音乐盒放在克莱门房间。\"
\"7号样本...安娜...\"颜殊思索着,\"如果她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联系哥哥?为什么现在出现?\"
韩默想起陆的话:\"'夜莺正在引导初始样本聚集'。也许她也是被引导的,像我们一样。\"
日落前一小时,他们开始准备。克莱门变得沉默寡言,反复检查武器又放下,这种犹豫在他身上极为罕见。韩默尝试主动触发记忆闪回,但除了头痛什么也没得到。
\"你不必一起来,\"克莱门突然说,组装手枪的手微微发抖,\"如果这是陷阱...\"
\"如果是安娜呢?\"韩默反问,\"她可能和你一样以为对方死了。\"
荷夫花园街23号是栋战前老建筑,六层楼高,外墙爬满常春藤。屋顶有个公共晾衣区,视野开阔,能看到整个慕尼黑老城。他们分头行动:颜殊在对面咖啡馆监视,克莱门和韩默走消防梯上屋顶。
夕阳将云层染成血红色。屋顶空无一人,只有晾衣绳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克莱门检查每个角落,表情逐渐崩溃:\"她不会来了。不可能来。\"
韩默突然感到皮肤刺痛——Gene-x共振。但这次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他自己体内某种东西被唤醒了。金色纹路在手背上浮现,像活物般游动。
\"她在。\"韩默转向水箱后面,\"出来吧,安娜。或者我该叫你7号?\"
阴影中走出一个女子。金发已经褪成浅亚麻色,左眉上方的痣仍在。三十岁左右,但眼神苍老得惊人。她穿着普通的风衣牛仔裤,但站姿有种不自然的挺拔,像军人。
\"马克西米利安。\"她叫克莱门的本名,声音出奇地平静,\"你老了。\"
克莱门像被冻住般站在原地。十六年的思念、愤怒和疑问在这一刻全部凝固。韩默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流动的某种东西——不仅是血缘,还有更深层的Gene-x连接。
\"你...死了。\"克莱门最终挤出这几个字,\"我认领了尸体。\"
安娜——7号——摇头:\"那是12号样本。我们的基因相似度足够骗过普通检测。\"她看向韩默,\"13号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种会为陌生人挡子弹的傻样子。\"
这句话触发了韩默新的记忆闪回:年幼的自己扑向另一个被惩罚的孩子,白大褂的针头转而刺入他的手臂...金发女孩(安娜)愤怒的尖叫...
\"你记得一些了,\"安娜观察着他的表情,\"但还不够。夜莺必须完成唤醒。\"
\"什么是夜莺?\"韩默问,同时注意到克莱门的手正悄悄移向背后的枪。
安娜突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马克斯。先假设最坏的情况。\"她举起双手,慢慢转了一圈,\"没武器,没监听设备。只有信心和选择。\"
\"你为谁工作?\"克莱门厉声问,\"谁把你变成这样?\"
\"问题应该是:谁把我们变成这样?\"安娜纠正道,\"Gene-x不是武器,马克斯。它是钥匙。而我们是第一批被选中使用它的人。\"
韩默的头痛加剧,视线边缘开始闪烁。安娜似乎注意到了,她向前一步:\"时间不多了。13号的激活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夜莺可以帮他控制,否则下一次共振会烧毁他的大脑。\"
\"证明你是真的安娜,\"克莱门突然说,\"告诉我九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安娜的眼神软化了一些:\"妈妈烤了黑森林蛋糕,你偷偷把樱桃全挑走了。我大哭,然后你带我去公园看天鹅,说妹妹比樱桃重要一千倍。\"她苦笑,\"第二天妈妈就确诊了乳腺癌。那是我们最后一个全家生日。\"
克莱门的防线似乎崩溃了一瞬,但很快重建:\"也可能是从档案里读到的。\"
安娜叹气,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拇指按住左眼下方,其他手指张开像翅膀。克莱门如遭雷击:\"爸爸教我们的秘密手势...没人知道这个...\"
\"现在你相信了?\"安娜放下手,\"听着,渡鸦的人已经在路上。他们通过13号的共振信号追踪到这里。跟我走,夜莺会解释一切。\"
韩默突然跪倒在地,剧痛如电流般穿透全身。这次不是记忆闪回,而是某种更可怕的感知——远处有多个Gene-x携带者正在靠近,他们的信号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城市。
\"来了...\"他咬牙道,\"至少六个...不,八个...\"
安娜脸色骤变:\"比预期快。我们得立刻——\"
枪声突然响起。安娜肩膀爆出一团血花,她踉跄着后退。克莱门扑向她,同时屋顶入口冲进四名武装人员——不是普通\"净化者\",他们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头盔上有奇怪的鸟形徽章。
\"渡鸦特别行动组,\"安娜在克莱门怀里喘息,\"别让他们抓到13号!\"
颜殊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北侧火灾通道安全!重复,北侧安全!\"
韩默拖起安娜另一侧身体,三人向紧急出口移动。子弹在周围呼啸,一个袭击者突然摘下头盔——太阳穴上赫然装着与陆相似的神经干扰装置。
\"5号说你会反抗。\"男人低沉地说,激活了装置。
韩默的大脑瞬间被静电噪音充满,视线一片血红。他感到克莱门和安娜拖着自己下楼梯,听到颜殊在某个拐角接应,但所有这些都像隔着一层厚玻璃。唯一清晰的是安娜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
\"找到初始频率...那是控制Gene-x的关键...你体内藏着它...\"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只有那神秘的\"夜莺\"一词在意识深处回响,像一首永远听不清歌词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