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镜渊的浊浪在身后翻涌,神道一的身影如残叶般漂荡在空间乱流中。三百年寿元的灼烧让他唇角还凝着金血,指节扣在玄冥战枪上时,齿轮纹路间渗出的浊气却愈发凝练——荒典残页与归墟力量的融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他的命核。
“本体,前方有血气蒸腾。”封不明的分魂在识海深处震动,那张半是齿轮半是骨纹的面孔模糊浮现,“是凡人国度的战事,生魂溃散如潮。”
神道一齿轮状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方云海翻卷处,赤红色的烽烟正将天际染成血色,数十万甲士的呐喊穿透云层,如蝼蚁啃噬巨石般徒劳却执着。他按住战枪正要掠过,却见一道青虹从战场中央升起,裹挟着数百具尸体的残魂直入九霄——是修行者在收割生魂。
“炼陨境初期?”神道一悬停在虚空中,俯瞰着那道青虹。青虹之下,旌旗上绣着“大楚”二字的军队正潮水般溃败,尸骸堆积处,一名身着赤鳞甲的将领跪在血泊中,手中断刀深深插入泥土,甲胄下的伤口还在涌着黑血:“我等征战三载,不为封侯,只为让弟兄们魂归故里……”他抬头望向青虹,眼中倒映着修士踏剑而立的身影,“若真有天道……”
“天道?”青虹上的修士冷笑,腰间悬着的青铜葫芦正在吞噬战死士兵的魂魄,“天道岂会眷顾蝼蚁?你大楚十万男儿的生魂,不过是本座突破时的药引。”他抬手间,葫芦口爆发出漩涡般的吸力,连濒死士兵眼中的光彩都在迅速消散,“待本座修成‘万魂幡’,定要让你们这些凡人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
玄冥战枪撕裂空间的尖啸声比闪电更快,修士甚至来不及回头,便觉心口一凉。战枪枪尖从他后心贯入,齿轮纹路如活物般爬满他的脊背,将其体内的灵力与魂魄尽数绞碎。神道一的身影自虚空中显化,指尖轻轻一捻,修士的命核便化作飞灰,唯有那枚青铜葫芦“当啷”落地,里面封存的万余生魂正疯狂撞击着器壁。
“前辈!”濒死的楚将望着突然出现的玄衣身影,喉间涌出血沫,“求……求前辈……”
神道一齿轮状的瞳孔扫过他,战枪骤然横挥。青铜葫芦应声炸裂,万余生魂如黑雾般涌出,却在接触到战枪浊气的瞬间凝固成珠。封不明的分魂从他识海探出,化作半透明的骨手将魂珠吸入万魂幡,整个过程中,神道一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远处的战场——那里,绣着“大魏”二字的军队正踩着尸骸推进,主帅高台上,一名白须老者正颤抖着点燃第三柱香。
“我大魏子民等了十年!”老者望着天际,老泪纵横,“今日便是散尽国库,也要请仙人助阵!”他话音未落,云层中突然降下金光,一名身着蓝袍的修士踏剑而来,腰间玉牌刻着“苍梧山”三字。
“本座苍梧山外门弟子,洛明川。”修士扫过满地尸骸,眼中闪过不耐,“尔等以国运为引,本座便助你们一臂之力——”他抬手间,长剑化作万点寒星,“记住,凡人的生死,不过是修行者的……”
“过家家。”神道一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洛明川抬头的瞬间,便看见玄衣男子踏枪而立,战枪上凝结的魂珠在阳光下泛着血光,“炼陨境初期,也敢在本座面前称‘仙人’?”
洛明川瞳孔骤缩。对方身上散发的浊气让他浑身剧痛,那是远超炼陨境初期的压迫感——分明是中期修士!他正要遁走,神道一战枪已如泰山压顶般落下,枪尖尚未触及,剑气余波已将他脚下的飞剑斩成齑粉。
“前辈饶命!”洛明川狼狈地摔在帅台上,嘴角溢血,“在下愿奉上全部身家……”
“生魂。”神道一打断他,战枪轻轻点地,地面上所有大魏士兵的尸体突然震颤,魂魄如萤火般升起,“他们的,你的,全部。”
“你……你是魔道!”洛明川惊觉对方竟是在收割生魂,挣扎着祭出本命剑,“苍梧山不会放过你——”
回答他的是战枪贯穿命核的闷响。神道一指尖划过枪柄齿轮,洛明川的生魂被生生抽离,化作光点融入万魂幡。封不明的分魂在幡面上显化出半张人脸,裂开嘴无声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吞噬同境界修士的魂魄,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将军……”楚将望着神道一,眼中既有恐惧又有希冀,“我大楚尚有三万弟兄未亡,能否……”
“与我何干?”神道一转身望向战场深处。大魏军队已陷入混乱,主将的死让他们如无头苍蝇般乱窜,而大楚的残兵正围着楚将哭泣,有人试图扶他站起,却发现他的腿已被齐根斩断。
“将军,我们回家……”伤兵们拖着断肢,用刀枪支撑着彼此,在尸山血海中踏出一条血路。楚将咬碎牙齿,用断刀撑着身体爬行,每一步都在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生是大楚人,死……也要死在故土……”
神道一战枪突然顿在半空。这些凡人的魂魄明明脆弱如烛火,却在濒死时爆发出惊人的执念——苍澜城被屠时,那些母亲护着婴儿的场景突然闪过脑海。他摇摇头,将荒诞的情绪甩出识海,齿轮状的瞳孔再次冰冷如铁。
“封不明,收集所有战死者的魂魄。”他踏枪升空,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活口……留五千。”
“本体,为何留活口?”封不明的分魂疑惑。
“蝼蚁的执念,有时比法宝更有用。”神道一望着下方如蝼蚁般挣扎的凡人,忽然冷笑,“赤焰宗的老东西们,不是最爱用‘天道正统’自居么?待本座用这些生魂祭炼出百万怨魂幡,定要让他们尝尝,被自己奉为蝼蚁的存在反噬的滋味。”
战场中央,楚将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血泊中。他望着渐渐模糊的天空,忽然看见一道玄衣身影从云端掠过,战枪所过之处,所有楚军士兵的尸体突然安静——他们的魂魄已被收走,却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谢……谢仙人……”他用尽最后力气说出这句话,便陷入黑暗。而神道一早已远去,万魂幡在他身后猎猎作响,里面封存的二十万生魂正与归墟浊气产生共鸣,幡面上渐渐浮现出骨纹构成的齿轮图案。
“本体,赤焰宗方向有灵气波动。”封不明的分魂提醒,“似是有人在追踪我们。”
“命核境修士?”神道一擦去唇角的金血,眼中闪过寒光,“正好,用他们试试新炼化的生魂之力。”他抬手间,万魂幡突然展开,二十万生魂化作血色洪流,在虚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齿轮虚影,“让那些自封正道的家伙看看——所谓天道,不过是强者吞噬弱者的借口。而本座……”
齿轮虚影骤然加速旋转,所过之处,空间竟如玻璃般出现裂痕,“要做的,便是让这弱肉强食的天道,连本座的蝼蚁都不如。”
千里之外,赤焰宗的追猎者们突然感觉一阵心悸。为首的命核境修士望着前方裂开的空间裂缝,冷汗浸透衣襟——那裂缝中传来的浊气,竟让他的本命火莲都在颤抖。
“撤退!快撤退!”他话音未落,血色齿轮已轰然碾下,将他连同身后的二十名弟子一并卷入空间乱流。而神道一早已借着裂缝转向,战枪直指赤焰宗所在的焚天域——那里,荒典残页的气息正在召唤他,而他,早已等不及让那些老东西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魔头”。
当夕阳沉入地平线,战场只剩下五千名重伤的大楚士兵。他们望着满地尸骸,却发现所有战友的尸体都面朝家乡的方向,眼中带着诡异的平静。楚将被部下抬上担架时,忽然发现自己断腿处的伤口不再流血,反而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那是神道一在收集魂魄时,无意中留下的归墟浊气,正在修复他的躯体。
“将军,我们回家。”伤兵们望着东方,那里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这次,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更高的虚空中,神道一正望着手中的万魂幡。幡面上,封不明的分魂已能完整显形,那张齿轮与骨纹构成的面孔,此刻正露出森然笑意:“本体,赤焰宗的护山大阵,可比青莲剑域如何?”
“土鸡瓦狗。”神道一冷笑,战枪上的“剑域已破”纹路突然发出微光,“青岚的剑域能困本座一时,赤焰的火域……”他眼中闪过疯狂,“正好用来炼我的万魂幡!”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没入血色流光,只留下虚空中回荡的齿轮转动声,如同命运的倒计时,正在为九域天道敲响丧钟。而下方的凡人国度,这场死伤二十万的战争,不过是强者棋盘上的一粒尘埃——但尘埃中绽放的执念,却终将在某个时刻,成为撬动棋盘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