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宗的青铜巨像在 云端之上刚露出一角,熔浆平原边缘的“烬沙岗”便腾起十二道赤鳞炎柱。苏妄尘看着前方悬浮的赤袍修士,袖口青莲纹章突然轻颤——那是剑派秘法对命核境修士的警示,却不如某人此刻攥紧斩马刀的指尖发白来得显眼。
“命核境前期。”神道一的齿轮状瞳孔在哭脸面具后转动,万魂幡化作血色腰带在腰间绷直,“比铁刀门老东西弱三成。”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烬海城夜市,苏妄尘捧着《青莲剑下的星眸》念叨:“男主杀敌前总要念两句诗,才显得风流倜傥。”
风流倜傥?神道一指尖摩挲着枪柄上的“苍澜”刻痕,忽然记起地球高中课本里的《将进酒》,却只记得“人生得意须尽欢”半句。他清了清嗓子,千手法相在身后展开十二只金掌,声线刻意压低:“咳,苍澜血浸三更月——”
苏妄尘怔住。她从未听过神道一用这般抑扬顿挫的语调说话,面具下的下颌线绷得笔直,像极了书院先生教八股文时的模样。
“焚天焰灼万骨哀——”神道一卡壳了,掌心的法印差点凝结出错。他忽然想起陈阿爹在苍澜城说书时,总爱念“可怜无定河边骨”,于是硬着头皮接下去,“归墟镜渊埋故友——”
“停!”苏妄尘突然抬手,耳尖发烫得能融化面具上的青铜,“你这诗……比苗毅的刀还生硬。”她想起书中男主念诗时的风流姿态,再看眼前人攥着枪柄像握毛笔,差点笑出声。
神道一的面具骤然转向她,齿轮状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赤鳞炎:“你不是说要念诗装……”他忽然意识到“装b”二字说出口不雅,咳嗽两声继续道,“要显得有章法?”
苏妄尘看着他罕见的局促,忽然想起在赤鳞镇废墟,他把斩马刀抛给她时,刀柄上还粘着没擦干净的血渍。或许,这魔头的“章法”,从来都在刀刃上,而非诗行里。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青莲剑在掌心凝聚,“还是我——”
“且慢!”神道一突然踏前半步,千手法相展开至二十四只金掌,遮住苏妄尘望向敌人的视线。他忽然记起在铁刀门藏经阁,她蹲在满地青铜匣子前,指尖划过“陈阿爹”时的眼神,于是咬了咬牙,从记忆深处搜刮那些半懂不懂的诗句:
“曾埋骨于苍澜巷——”他的声音轻了些,万魂幡的血色流光在脚下凝成莲花状,“曾饮血过赤鳞冈——”
苏妄尘的青莲剑“当啷”落地。她从未想过,这个杀人时连眼都不眨的魔头,竟能把尸山血海说得像巷尾旧梦。赤袍修士的刀气在三丈外炸开,他却恍若未觉,继续念道:
“若问此身归何处——”神道一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边缘,那里刻着半道浅痕,是三年前救她时被流弹擦过的,“此身愿作焚天烬,护你青莲一世开。”
最后一句落地时,赤鳞炎柱恰好轰至眼前。神道一抬手轻挥,千手法相的金掌化作滤网,将赤鳞炎滤成点点火星,落在苏妄尘发间,像撒了把碎金。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面具下的耳尖骤然发烫——这句“护你青莲”,分明是那日在烬海城,她替他挡住流火时,衣摆上青莲纹章的模样。
赤袍修士的刀“当啷”落地。他盯着神道一身后若隐若现的千手法相,还有那些悬浮的火星竟在苏妄尘发间凝成青莲形状,忽然想起赤焰宗典籍里的记载:“归墟浊气与佛门功法相融,可凝十万生魂为诗骨。”此刻眼前这人,分明是把苍澜城的冤魂,都熔进了这四句不伦不类的诗里。
“说完了?”苏妄尘弯腰捡起剑,指尖抚过发间火星,忽然发现每粒火星上都映着神道一的倒影,“比刚才那首强些,就是最后一句……”她忽然转身,背对着他御剑而起,声音闷在袖口:“酸得像糖葫芦蘸了醋。”
神道一望着她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在地球时,母亲总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星星摘给她”。此刻他摘不了星星,却能把焚天域的地火,变成她发间的青莲火星。赤袍修士的暴喝打断思绪,他冷笑一声,血色枪尖凝聚:“刚才的诗,送你当丧歌。”
千手法相轰然展开至三十六只金掌,每只掌心都刻着“灭”字梵文。赤袍修士的刀阵尚未成型,便被金掌生生捏碎,命核处的赤鳞炎被“吞劫”法印吸入掌心,化作他脊背上又一道淡金纹路。苏妄尘从剑上回望,看见他踏在碎刀之上,面具不知何时换成了似笑非笑的鬼脸,却在望向她时,嘴角微微扬起——像极了她偷看过的《春山恨》里,男主对女主藏在刀刃后的温柔。
战斗结束得比诗还快。神道一甩了甩枪尖血迹,忽然发现苏妄尘正盯着他发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斩马刀上的“苍澜”二字。他忽然想起最后那句诗,耳尖发烫得厉害,连忙转身望向赤焰宗方向,却见青铜巨像上的赤鳞纹在滴血,像极了他诗里的“焚天烬”。
“咳。”他清了清嗓子,血色流光在脚下凝聚,“赶路。”
苏妄尘忽然御剑追上,与他并肩而行。熔浆平原的热风掀起她鬓发,火星落在她青莲纹章上,明明灭灭。神道一听见她忽然轻声念道:“此身愿作焚天烬,护你青莲一世开……”尾音轻得像熔浆湖的气泡,却让他掌心的枪柄几乎攥出水来。
“胡说八道的诗。”他别过脸,面具下的嘴角却翘得更高,“比你那本《青莲剑下的星眸》还差三分。”
苏妄尘突然笑出声。她看见远处赤焰宗的山门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而身边这人,正用最生硬的语调,念着最滚烫的诗。或许,有些情话不必婉转千回,就像他手中的枪,刺向敌人时是杀招,指向自己时,却是藏在刀疤下的温柔。
烬沙岗的风沙掠过两人衣摆,将那句未说完的诗,埋进了熔浆平原的赤沙里。而苏妄尘发间的火星,直到入夜仍未熄灭,像极了她此刻的心跳,明明灭灭,却再也停不下来。神道一则盯着自己掌心的法印,那里还残留着赤鳞炎的余热,却比记忆中地球的阳光,还要温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