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崔五娘还在信中说了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如何惦念崔四娘。
崔五娘的生母宋姨娘,从崔大爷那里知道了一些京都发生之事,也知道崔四娘客居闲王府,心惊肉跳。
这封信是宋姨娘坐在崔五娘身边,压着崔五娘写的,指望崔五娘和崔四娘维系关系,日后好请崔四娘提携宋姨娘生的庶子一二。
元扶妤又拆开崔六郎的。
崔六郎的信便随意多了。
他信中说过年他去看了母亲,除夕与母亲、父亲在太清过的。
还写了程氏和崔大爷为了崔四娘差点打起来,他与元扶妤说,若她在京中确实有难,千万不要逞强,一定要给他传个信,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来京都救她,让她不论如何都给他回一封信,他决不会让崔四娘落得和姑姑一样的结局。
元扶妤将崔六郎的信放在一旁,最后打开了崔大爷的信。
崔大爷先是在信中回复了元扶妤要将崔家的铺子开在京都的事,说若元扶妤愿意操持家中生意,京都事宜一切由崔四娘做主。
开玩笑,这次入京崔大爷可算是见识到了,他这个女儿能耐超乎他的想象,若她愿意管家中生意,就凭她与翟国舅、谢尚书甚至还能客居闲王府这样的能耐,一定能让崔家风生水起。
随后崔大爷还同元扶妤说了准备开矿之事,因着是户部直接给批的,当地官员不知崔大爷进京一趟到底是拜了哪路神仙,便也未曾多为难。
但他忧心今年崔家的贡品资格可能要出问题,他回去后一直没敢将崔四娘是长公主心腹的事说出去,怕给崔四娘带来麻烦,不知道崔四娘有没有什么法子。
崔大爷这哪里是担心崔家贡品资格要出问题,是得知她因逾制坐马车被武侯打了,闲王反倒给那武侯队正升了官。
崔大爷怕她得罪了闲王,又不敢直接问她出了什么事,便用贡品资格为借口试探她的口风呢。
“你给父亲回封信,告诉父亲贡品的事不算事,回头我会请闲王同下面的人打个招呼。”
甚至都不需要元云岳打招呼,单凭崔四娘长公主心腹的身份,办这件事的官员就不会换掉崔家。
除非元云岳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了对崔四娘这个商户的厌恶。
元扶妤将崔大爷的信叠起:“年前我让人送信回去,叮嘱父亲,将家中逾制的马车都换掉,你问问父亲有没有照做,接下来朝廷要严抓,这些事情不要让人拿住把柄。”
“是。”崔家管事应声。
“还有一件小事,你让下面的人帮我留心一下。”元扶妤将崔大爷的信放在桌案上,转头瞧着管事,“朝廷发给举子采买的银钱,举子们都做了什么用途。”
今日去东市,元扶妤瞧见书肆多为世家子,不见寒门前往采买,虽然是件再小不过的小事,但她想知道这笔银钱是被贪了,还是挪作他用了。
若是以前校事府还在,她只要开口问,不用一柱香就能知道答案。
如今怕得等上一段日子。
崔家管事虽然不明自家姑娘意图,但还是颔首:“是。”
元扶妤起身,看着背后摆放着各类景致物件儿的架子,很是赏心悦目。
她拿过放着块玉石的盒子,坐在桌案前,取出那块莹润剔透的玉石对着屋外日头举起。
成色虽然不如她之前给谢淮州那块,但也不算太差。
不多时,锦书从门外进来,见自家姑娘正坐在桌案前雕玉石,桌上摆着一排雕刀。
锦书怕自家姑娘弄伤了手,忙道:“姑娘,这玉石不好雕,您若是想做玉饰,让咱们家老师傅给您做啊!”
谁知锦书一过来,见自家姑娘雕玉石的手极稳,时不时用一旁的鹿皮帕子擦拭玉石表面,动作老道。
“谢府把那些美人儿都送来了吗?”元扶妤头也不抬问。
“连同身契一同送来了,但底细没有。”锦书道,“我正要过来问姑娘,一共九位,姑娘打算如何安排那些美人儿。”
谢家给谢淮州准备的人,底细应该都是干净的。
“让管事去盘问清楚,看看都擅长什么,整理成册子给我拿过来。”元扶妤说。
“是。”锦书应声离开。
元扶妤静静坐在桌案前,直到太阳落山,光线暗了下来,她才收了刀。
余云燕从屋顶一跃而下,背上背着个小包袱,抬脚跨了上来。
元扶妤慢条斯理将玉石收入盒中。
“今日我这院子可真是热闹。”元扶妤用帕子擦了擦手,用桌案上垫着的布,将碎屑包起,连同玉石一同搁在一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这院子也忒大了,我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才找到你。”余云燕大大咧咧在元扶妤对面坐下,“逾制了啊,你现在可得小心点,别又被罚了。”
“这宅子是年前我父亲让家仆买的,该交的银钱都交了。”元扶妤说。
商人住宅逾制提前给官府交罚银,这也是如今不成文的规定。
不过说起逾制这件事……
年前王十三郎捏了她这个软柿子,在京都立威,名声大噪。
接下来琼玉楼开张若太惹眼,依着王十三郎那性子,怕是又要来捏她这个软柿子立威了。
余云燕将包袱放在身侧拍了拍:“这是我婆母和女儿让我带给你的。”
“什么?”元扶妤问。
“我婆母让我给你带的腌冬笋,我女儿给你做的小玩具,我说了你都是大人不要,可是……”
“谁说我不要?”元扶妤示意余云燕打开包袱,“拿来我瞧瞧。”
余云燕听到这话,眉目间笑意越发明媚,她拆开包袱,将女儿做的竹蜻蜓、木雕小院子,还有一个木雕的小人儿,都摆在了桌案上。
“这是我?”元扶妤拿起那个小木雕人儿,爱不释手。
“是啊,我家乖宝没有见过你,听我描述雕的,似乎脸雕的圆了些。”余云燕朝元扶妤的脸看了眼,“鼻子也不够挺。”
“你要求太高了。”元扶妤笑着道,“我瞧着就好得很,天赋很不错。”
听到元扶妤夸女儿,余云燕也高兴,她望着元扶妤:“何义臣说,你给我们安排的去处要比以前更高。”
“你们是金旗十八卫,曾统领内府亲兵,哪一个不是三品?如今回来……只能更进一步,但能不能拿到实权就得靠你们自己了。”元扶妤说。
“杜宝荣想去千牛卫。”余云燕同元扶妤道,“小皇帝年纪还小的时候,是阿妤带着的,杜宝荣陪着小皇帝的时间最多,后来……出了一些事,小皇帝其实心里一直有心结,原本是皇族家事我们这些做阿妤属下的不好多言,但现在阿妤没了,阿妤就那一个小侄子……”
“杜宝荣怎么不自己说?”元扶妤问。
“千牛卫实际上在谢淮州的辖制之下,他若不肯让权,杜宝荣怕乱了你的计划,我就不一样了。”余云燕拍了拍自己的包袱,“我带了贿赂来的。”
元扶妤被余云燕逗笑,点头:“知道了。”
千牛卫大将军,这个位置杜宝荣当得。
虽说若按照旧制,担任千牛卫大将军首要就是要家世,一般都是皇亲。
可他们元家是造反夺了天下的,金旗十八卫哪一个不是开国有功的?
只要小皇帝自己愿意,就是谢淮州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单凭金旗十八卫这个名头,凭金旗十八舍命救出了小皇帝,百官也得噤声。
“锦书。”元扶妤喊了一声。
锦书应声进门:“给云燕上杯热水。”
余云燕不喜喝茶,元扶妤是知道的。
“哟,连我不喜欢喝茶都知道了?”余云燕眼底笑意越发明亮,“崔姑娘查人查的够仔细的。”
“既然是要用的人,当然是查仔细些才放心不是。”元扶妤端起茶盏,眉宇间全都是与旧友相处的随性,“都这个时辰了,你要是不怕被人发现与杂籍同席,晚上倒是可以留下来用个晚膳,晌午管事说今儿个晚膳有羊腿,还有梨花醉,我让人给你把客居收拾出来。”
“梨花醉?苏子毅送来的?”余云燕问。
元扶妤颔首:“苏子毅走前送来了好几种酒,都是他妻子亲自酿的。”
苏子毅妻子的手艺的确是不错。
上次除夕,元扶妤让锦书将买走苏子毅妻子酿酒方子的酒坊房契和地契送了过去,记在苏子毅妻子的婢女名下,家仆代持。
虽说按大昭官员及其三服以内亲眷,还有家仆不能经商,一旦被发现,产业没收,主子挨板子罢官,家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但,托世家的福,如今家仆代持已是世家、官员的常见手段。
世家、官员,家家都有家仆代持的产业,官府谁会真的管?
管一个,火就会烧到他们自己身上。
元扶妤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用上这样的手段。
锦书将给余云燕上了杯热水,欲言又止望着元扶妤。
“怎么了?”元扶妤问。
锦书看了眼余云燕,正要掩唇同元扶妤耳语,就听余云燕开口:“唉唉唉!我可当你们是自己人了,有什么需要背着我说的?要这样……我走?”
就是以前元扶妤,所有的军国大事也从来未曾瞒过他们金旗十八卫,余云燕把眼前的崔四娘当成自己人,如此她自然心有不满,她又是个脾气暴躁的,忍不了一点。
“说吧。”元扶妤示意锦书直说无妨。
“咱们从昭应接走的人跑了。”锦书说。
元扶妤没在意:“跑了就让人去找。”
锦书点头。
余云燕并未追问什么人,舒坦的坐在椅子上喝了热水,看着庭院内仆从将一盏又一盏点亮,叹气:“这么和你坐在一起的感觉,像回到了以前阿妤还在的时候。”
元扶妤轻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她也喜欢这样和故友坐在一起的感觉,难得的惬意。
“你真喜欢谢淮州那个小白脸啊?”余云燕冷不丁问。
“嗯?”元扶妤收回视线看向余云燕,“怎么?长公主的人不能染指?”
“倒不是这个。”余云燕摇头,“谢淮州城府极深。”
“你觉得我心眼子少?”元扶妤挑眉。
“要论心眼子,你们俩应当半斤八两,我也是担心你伤心。”余云燕喝了口热水,“上次咱们试出杀阿妤的人不是谢淮州后,我再回想起以前这个谢淮州和阿妤相处的种种,还有你说的……谢淮州正在按照当初阿妤定下的国策推进,我想他对阿妤应当是用了心的,虽然我还是觉得谢淮州比不上我们戬林。”
元扶妤望着余云燕,点了点头:“你的忠告我记住了。”
同余云燕用了晚膳,锦书送余云燕去客居歇下后,回来见元扶妤腿上盖着条狐毛毯子,坐在桌案前,雕琢那块玉石。
她用铜钳拨开炭盆暗红的余烬,往里面添了几块炭,在一旁陪着元扶妤。
“你去睡吧。”元扶妤用鹿皮擦了擦玉石说,“不必在这里陪我。”
二月初十,平康坊的琼玉楼开张。
魏娘子在平康坊本就名气极大,加上魏娘子与虔诚的关系,之前又被卷进千金阁刺杀命官的案子,还能平安出狱,让魏娘子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富商勋贵自然趋之若鹜。
而知道内情的,明白魏娘子是闲王的人。
这琼玉楼是曾在闲王府客居的崔四娘开的,魏娘子做掌事,冲着闲王也得去捧场。
当日的琼玉楼外车水马龙,内雕梁画栋、金璧辉煌。
琼玉楼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魏娘子立在琼玉楼当中的舞台之上,多年后头一次登台献艺,琵笆声堪称绕梁三日,京都一绝。
就连如今平康坊以琵琶出名的六娘子,都不如魏娘子这手琵琶惊艳四座。
魏娘子献曲又称今日所有来琼玉楼的举子皆送及第酒,十五会试结束那日,凡来琼玉楼的举子只要能为琼玉楼作诗一首,接连三日在楼内一应花费是琼玉楼的,诗作挂于琼玉楼内。
顿时琼玉楼内沸反盈天。
因魏娘子此举,琼玉楼的名声在举子中也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