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
叶逐隐呼吸一滞,素来古井无波的心境犹如被劫雷劈中一般剧烈震颤起来。
恍惚间,他终于想起不久之前执法堂呈上的那些作为戚庭等人罪证的炉鼎画像,其中一幅描绘的画中人眼角也缀着这样一颗醒目的红色泪痣。
当时他只是惊鸿一瞥,觉得那炉鼎的气质有些特别,故而多看了几眼,但仅此而已,他甚至未曾留意对方的姓名。
为何……
为何此人会出现在自己的心魔境中?!
震惊之余,叶逐隐也开始凝神对抗,总算从这旖旎又惊悚的幻境里挣脱了出来。
……
浮玉山后崖,盘膝而坐的青衣道人骤然睁开双眼,眸中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惊怒,以及一抹稍纵即逝的戾气。
虽然叶逐隐本质上冷心冷情,可平日待人接物的态度堪称和颜悦色,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然而此时的他看起来异常暴躁,周身那股未能完全收敛的杀意犹如饮过血的利刃,锋芒毕露。
脱离心魔境后他第一时间就从打坐的青石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悬崖边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翻腾不休的云海,掩于道袍袖中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修行千年,他早已习惯掌控一切,无论是个人情绪还是宗门事务都被他约束得井然有序,可今日出现的幻象彻底打破了这运行已久的平衡。
静默了好一会他才勉强恢复表面的平静,而后抬起右手,指尖拂过虚空,带起一道皎如月华的银芒。
紧接着,半空中显现出一幅由灵力构成的画卷,其上所绘正是方才心魔境中和他同榻而眠之人。
他久久凝望着画卷,视线扫过画中人的眉梢眼角,最终落定到那颗朱砂一般的泪痣上,心中除了焦灼和忌惮之外还有几分即使他不愿承认也无法掩盖的好奇。
最后,所有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令舟。”叶逐隐垂眸俯视着山脚的浮玉大泽,语气听不出喜怒,表情却已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叶逐隐身后十步开外的位置。
“师尊,有何吩咐?”沈令舟并未看半空中那幅微光闪烁的灵力画卷,只是目不斜视地躬身行礼。
叶逐隐稍稍侧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恭敬侍立的沈令舟,而后再次抬头望向那个扰他道心者,冷然道:“找出画像上的人……”
说出前半句话时他尚能保持语调平稳,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那颗泪痣之际,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画中人躺在自己身侧的场景,心情也愈发的烦躁。
他迅速背转身,不去看那画卷,也不再看自己的弟子,斩钉截铁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杀了。”
听闻此言沈令舟心神俱震,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那道挺拔而孤绝的背影,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时至今日,他拜入叶逐隐门下已有百余年,深知对方看似性情温和,实则手段果决,但无论如何都不是滥杀无辜之辈,更不曾对某个特定之人展露过这般直白的杀意。
更何况……
他记得很清楚,画像上的年轻人是跟前些日子门中长老受贿一案有关的炉鼎,按理说是受害者。
而且就算此人牵扯到后续责任,也罪不至死,更何劳师尊亲自下达格杀令?
这时他又想起师尊当初见到画像时虽未多言,但似乎……确实表现得有些异乎寻常,所以,此事背后必然存在着他不知道的惊天隐情。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可沈令舟深知自家师尊的脾气,也明白此事绝非自己能够打探的,于是强行压下所有的疑惑和震惊,垂首应道:“是,师尊。”
领命之后他便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执行这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命令去了。
崖边只余叶逐隐一人,孑然立于青石之上遥望浩瀚无垠的云海。
半空中的灵力画卷缓缓淡去,最终化作流光消弭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叶逐隐心知肚明,有些东西,一旦见过便再也无法抹去。
……
观塘市,阅景湾公寓。
卫莲刚推开门走进玄关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震耳欲聋游戏音效和上官淇大呼小叫的吵吵,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声线清冷但语气里透着几分嫌弃意味的少年音——
“大师!大师!那栋楼里有脚步声,你注意点哈!”
“聒噪,我听到了。”
“卧靠!哪个老六偷袭我?!啊……我没甲了!大师救命!”
“先趴下,找个掩体躲好。”
“知道了,大师你小心点啊,那边可能满编队……算了算了,别管我了,先清掉右边那个!对对对!就是他!漂亮!”
“……嗯,解决了。”
“牛逼啊!大师太秀了!拉我一下拉我一下!”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虚拟枪声响起。
卫莲站在鞋柜旁,面无表情地望向声音源头,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勉强接受了眼前这幅违和感极其严重的画面。
只见上官淇和澹台信这两个按理说压根聊不到一起去的人正背靠沙发并肩坐在地毯上,人手一部手机,全神贯注地玩着某款……战术竞技类游戏。
两人玩得非常投入,都没察觉到卫莲回来。
上官淇仍穿着起床时那套家居服,头发比卫莲中午出门去学校那会更凌乱,他脸上的表情随着游戏局势的发展而变幻莫测,嘴里念念有词。
至于澹台信……
这位剑修出于修行者的习惯仍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神情也专注得像是在参悟什么高深的剑诀,但毫无疑问他今天一整天啥正事都没干。
诚然,他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冷峻模样,只不过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明显被当前进行的娱乐活动冲淡了不少。
以卫莲这个有着丰富“真人吃鸡”经验的前雇佣兵的眼光来看,对方玩游戏时偶尔发出的几个简短指令在战术层面貌似还挺专业的。
卫莲在玄关处站了老半天,没有出声打扰那两人,直到一局游戏分出了胜负才换上室内拖鞋走进客厅。
然而他刚走出半步就看见上官淇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双手抱头仰天长啸:“不会吧?这都能输?明明就差一点点了啊……决赛圈二打一居然被反杀!我心态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