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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寰”号内部的时间,被维生系统单调的循环周期切割成一片片粘稠的碎片。能量读数已悄然滑落至【4.1%】,每一次微弱的下降都像无形的绳索,在寂静中缓缓勒紧。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林墨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眉头紧锁,意识沉入一片幽蓝色的、狂暴的信息海洋。

那是零号最后的馈赠,也是最后的拷问。

无数断裂的代码、扭曲的能量模型、闪烁着污染黑斑的结构图、以及莫天机那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红能量特征片段……如同宇宙风暴的残骸,在他意识中疯狂冲撞。守护核心枯竭带来的剧痛,此刻反而成了一种诡异的“锚点”,让他不至于被这混乱的洪流彻底撕碎。

“核心熔毁临界阈值……非线性跃迁……裂痕同频共振……污染逆熵……”林墨的嘴唇无声翕动,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甲板上划动,试图勾勒出那些稍纵即逝的逻辑链条。每一次尝试理解,都像在布满尖刀的激流中跋涉,消耗着他仅存的心神。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甲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林老师?”秦雨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轻轻响起。她刚从一次对星梭外部结构(利用残存传感器)的例行扫描中收回心神,屏幕上一片代表“未知”的灰色噪点,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除了那缓慢但持续下降的能量读数。

林墨猛地从那片混乱的幽蓝中挣脱出来,眼神有片刻的失焦,随即重新凝聚。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没事,雨薇。零号留下的‘拼图’,比想象中……更难。”他目光扫过角落里蜷缩着的小豆子。男孩依旧抱着星灯,小小的眉头也学着林墨的样子微微皱着,嘴唇抿得紧紧的,全身心沉浸在感知星灯每一次微弱“心跳”的波动中。

“有发现吗?”林墨放低了声音问秦雨薇。

秦雨薇摇摇头,指向主屏幕边缘一个几乎被忽略的次级读数窗口:“外部探测依旧一片空白。但……星梭本身的‘漂流速度’,似乎比我们之前估算的基线模型快了0.003个标准单位。非常微小,但连续三个周期观测都显示正向偏差。”

“漂流速度加快?”林墨的神经瞬间绷紧。在能量枯竭、引擎报废的状态下,任何外力导致的异常加速都绝非吉兆。他立刻看向舷窗外那片深邃的、似乎亘古不变的星海。黑暗依旧,星光冰冷。“原因?”

“不明。传感器损坏严重,无法探测局部引力梯度或空间曲率异常。只能确认这个加速存在,且方向……与我们漂向‘星镜’坐标的大方向一致。”秦雨薇的语气凝重起来,“感觉……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水流’裹挟着,正往那个方向推。”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林墨的脊背。归墟星枢毁灭的尘埃尚未散尽,莫天机生死不明,裂痕的威胁如影随形。这突如其来的加速,是巧合?还是某种未知力量在牵引?抑或是……陷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继续监测。把加速度数据记录下来,每周期对比。”林墨沉声吩咐。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走到小豆子身边,缓缓坐下,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小豆子,感觉怎么样?灯灯有‘说话’吗?”

小豆子这才从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惊醒,他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感知过度后的苍白,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某种确信。“林老师!”他小声但急切地说,小手轻轻抚摸着星灯冰冷的水晶壁,“灯灯的心跳……刚才跳得重了一点!就在我……我努力想着‘镜子’的时候!它好像……好像真的在‘指路’!那个凉凉的、亮亮的感觉,就是‘镜子’的方向!比昨天……更清楚一点点!”他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感觉。

“好!非常好!”林墨毫不吝啬地给予鼓励,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小豆子与星灯的连接在加深,这无疑是好事,是希望的信号。但这种连接加深的速度和强度,是否也在透支着星灯那仅存的3%活性?那微弱的星火,还能支撑多久?他将这份忧虑深深压下,脸上只露出欣慰的笑容,“小豆子就是我们最棒的小向导!记住这种感觉,但也不要太着急。感觉累了,就休息,灯灯也需要休息。”

“嗯!”小豆子用力点头,抱着星灯,小脸上满是认真。

林墨的目光落在秦雨薇面前那块充当记录板的金属片上。上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号:代表维生周期的竖线、代表能量百分比的数字、代表星灯感知方向的箭头(有些粗大模糊,有些则细长清晰)、还有代表秦雨薇观测到的漂流速度变化的“+”号标记……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林墨的脑海。

“雨薇,”他开口道,声音带着一种引导者的沉静,“你把小豆子每次感觉到的‘方向清晰度’,也用符号标记出来吧。比如,感觉非常模糊的时候,画一个很小很淡的点;感觉比较清晰了,就画一个实心的小圈;感觉像刚才那样特别‘清楚’甚至带点‘凉凉’感觉的时候……嗯,画个小星星怎么样?”

秦雨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墨的意图。她立刻点头,拿起尖锐的金属碎片,开始在代表时间轴的竖线旁边,对照着小豆子之前的描述,仔细地刻画起来。很快,金属片上出现了一条新的“感知清晰度”曲线:最初是零星几个极其淡的小点,随后点变得稍密,接着开始出现小圈,最近几次,则点缀着几颗小小的“星”。

林墨指着这条新出现的“曲线”,对小豆子说:“小豆子,你看。这是你努力‘听’灯灯说话的成绩单。就像我们以前在村里数田里的稻穗,是不是越数越清楚?你现在就是小豆子牌‘星灯收音机’,信号在变好!”

小豆子看着金属片上那条由自己感觉构成的“线”,又看看林墨鼓励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用力地“嗯”了一声,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那么,雨薇,”林墨的目光转向另一条代表漂流速度变化的标记线,那条线旁边只有几个孤零零的“+”号。“你发现的这条‘船跑快了’的线,和小豆子感觉灯灯‘说话更清楚’的线,放在一起看……”他引导着,没有直接说出结论。

秦雨薇的目光在两行标记间来回移动。小豆子也好奇地凑过来看。船舱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林老师!”秦雨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从……从第三个‘+’号出现开始,后面小豆子感觉‘清楚’的次数,明显变多了!尤其是他刚才说感觉特别‘清楚’带‘凉凉’的那次,正好对应着上一个周期记录到的最大速度增量!”

小豆子也似懂非懂地指着金属片:“林老师!船跑得快的时候,灯灯好像……好像也更有劲儿指路了?”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果然!

**加速,并非随机。它与星灯感知圣器的清晰度,呈现出某种令人不安的正相关性!**

是那股加速的“水流”,本身就更靠近星镜坐标?还是……加速本身,源于星镜坐标散发出的某种牵引力?亦或是……某种东西,正利用这股加速,将他们更快地推向目的地?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们的漂流,并非完全被动!前方那片未知的星域,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主动地“拉扯”着他们这艘残骸!

“零号……”林墨在心中再次默念,意识重新沉入那片混乱的幽蓝数据碎片。这一次,他不再盲目地梳理整体,而是将全部心神,如同探针般刺向其中关于“空间异常牵引”和“高维能量坐标共振”的零星片段!剧痛瞬间加剧,如同钢针穿刺脑海,但他咬紧牙关,意志如同淬火的刀刃。

必须知道!这股加速他们的力量,是否在零号的认知范畴内?是否与裂痕有关?

碎片在意识中疯狂旋转、碰撞。模糊的警告标识、断裂的能量流线图、代表空间扭曲的奇异几何符号……林墨的瞳孔因为剧痛和强行解析而微微收缩。

突然,一片极其破碎、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能量模型碎片,被他强行“捕捉”住!那模型的形态……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漏斗!漏斗的狭窄出口处,标注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令他心脏骤停的符号——那是零号数据库中,代表“裂痕次级污染节点”的标记!

“嘶……”林墨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从意识深处退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栽倒,被眼疾手快的秦雨薇一把扶住。

“林老师!” “林老师你怎么了?” 秦雨薇和小豆子同时惊呼。

“没……没事……”林墨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脑海中的剧痛,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星镜坐标的遥远光点。

零号碎片中捕捉到的信息太过模糊,无法直接确认。但那个“漏斗”模型和“污染节点”的标记,如同最不祥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

加速……牵引……圣器坐标……

这一切的终点,等待他们的,真的是救赎的星镜吗?

还是说,那点亮的坐标之光,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一个被污染节点扭曲、伪装过的……陷阱?

“雨薇,”林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立刻!重新校准所有残存的被动传感器!重点扫描漂流加速方向上的空间背景辐射!尤其是……寻找任何异常的、非自然的高能粒子流或空间涟漪!任何微小的异常都不能放过!”

秦雨薇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扑向控制台残存的操作界面,手指飞快地敲击着。

小豆子紧紧抱着星灯,看着林墨从未有过的凝重脸色和秦雨薇紧张的动作,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的星灯。那点混沌星火依旧微弱地搏动着,传递着对“镜子”的呼唤。只是此刻,那呼唤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影。

星海依旧浩瀚。前路的微光仍在指引。

但平静漂流的水面之下,致命的暗流,已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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