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推开符篆院长老阁的门。
符长老正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青灰色道袍被穿得洗旧发白,手指在一卷泛黄的《上古符典》书脊上缓缓摩挲。
他动作极慢,仿佛不是在翻阅典籍,而是在抚摸一段尘封的记忆。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将案头的青瓷茶盏推得离自己更远些:“林小友,尝尝这碧潭飘雪。”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
林昭站在门槛处没动。
她的右手悄然按在袖口,指尖能感受到那半枚追踪符残留的微弱灵力波动。
今早换洗衣物时发现它时,她便知今日不会太平。
此刻袖中还藏着从刺客身上顺来的韩家令牌,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贴着肌肤,如针尖刺入血脉。
符长老突然召见,时间点太巧——
她心头一紧,喉间泛起一丝腥甜,那是寿元面板在预警。
“坐。”符长老终于转过身,鹤发下的目光像淬过冰的银针,“你画的烈焰焚天符,附加了震荡波。”
林昭的指尖在膝头轻轻蜷起。
三天前她用寿元面板强行推演高阶符纹时,确实在常规纹路里加了道取自《林家残卷》的隐纹,本以为能瞒过练气期修士的感知,没想到——
“化神期大修士都未必能在符中藏活纹。”符长老从袖中取出那张边缘焦黑的符纸,指腹抚过震荡波的纹路,“你说,是巧合,还是家传?”
茶盏里的茶叶突然剧烈翻涌,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映出林昭绷紧的下颌线。
她盯着符纸,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寿元面板在预警。
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因用力泛白:“长老若要查林家旧事,不如直接说。”
符长老忽然笑了,皱纹里溢出几分慈祥:“我查了林家三代。”
他顿了顿,仿佛在等她心跳漏拍的声音。
“你祖父当年为救被妖物附身的凡人,烧了半本《九曜火符经》;你父亲为给你续灵脉,在玄冰洞跪了七日求冰髓。”他将一张烫金请帖推到林昭面前,“现在,有人要烧整个修仙界的‘符经’。”
请帖封面上“天机阁”三个金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是凝固的血。
林昭翻开,云隐山脉古修士遗迹的地图在绢帛上舒展,字迹是用秘银墨写的:“能完成这份任务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真正的修仙世界。”
“云隐山有妖物结阵。”林昭合上请帖,语气冷静,“普通秘藏不会惊动天机阁。”
“所以需要能画出活符的人。”符长老的目光扫过她藏在袖中的韩家令牌,“明早卯时,演武场集合。”
林昭离开长老阁时,月亮已经爬到了符篆院的飞檐上。
她走得极慢,鞋跟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空荡的回廊里格外清晰——直到听见那声熟悉的轻笑。
“昭昭。”
窗台上坐着道清瘦身影,月光从他背后淌下来,将他眼尾的痣镀成金红。
顾宴往日总垂着的眼睫此刻抬得老高,眼底不再是软乎乎的雾,而是淬了星火的深潭。
他晃了晃手里的灵力监测玉牌,牌面正流转着和林昭寿元面板相似的波纹:“要去云隐山?”
林昭的脚步顿在三步外。
她能感觉到腰间的困灵符在发烫——这是第一次,顾宴没让她提前察觉气息。
“你不是顾氏旁支。”她声音很轻,却透着锋利。
“我是顾宴,顾氏家主的嫡长孙。”顾宴从窗台跳下来,白衬衫下摆被夜风吹得翻卷,“顾宏长老勾结紫霄宫倒卖妖丹,我来查他三年了。”他伸手拽住林昭的手腕,指尖按在她腕间的灵脉上,“你第一次画符时,玉牌显示的波动,和古籍里‘系统’的描述一模一样。”
林昭想抽回手,却被他扣得更紧。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混着某种她从未感知过的、纯粹的灵力:“顾氏暗卫在你宿舍装了监控。”他指了指墙角的绿萝,叶片下闪着极淡的银光,“韩雪儿派来的刺客,是顾宏授意的。”
“所以你接近我?”林昭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顾宴忽然笑了,拇指轻轻蹭过她腕骨:“我第一次在咖啡厅见你,你端着咖啡手都在抖,却把最后一块提拉米苏让给了流浪猫。”他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块玄铁令牌,“这是顾氏护法令。”
阴影里传来衣料摩擦声。
赵子轩从树后走出来,往日温和的眉眼此刻冷硬如刀,对着顾宴单膝跪地:“家主令,属下愿以命证少主所言。”
林昭盯着玄铁令牌上的顾氏图腾,喉间的铁锈味突然散了。
她摸出袖中的韩家令牌,“啪”地拍在顾宴掌心:“顾宏要我死,你要他死,我们合作。”
顾宴的眼尾弯了弯,又恢复成她熟悉的奶狗模样:“昭昭真聪明。”但他指尖摩挲令牌的动作,却像在摩挲仇人的喉骨。
树影深处,莫辰攥着古卷的指节发白。
他藏在符篆院百年银杏的枝桠间,方才顾宴的话像重锤砸在他心口——“系统持有者”,这个只在《天机阁密档》里出现过的词,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他望着林昭转身回宿舍的背影,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密档里记载的“天命者”轮廓重叠。
莫辰舔了舔干涩的唇,从怀中摸出枚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着指向林昭——
“不管你是谁。”他轻声说,声音被风揉碎在夜色里,“我都要撕开这层面纱。”
林昭回到宿舍时,窗台上多了个檀木匣。
她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张上品符纸,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是符长老的字迹:“活符需配活纸,云隐山有妖喜食符灵,备着。”
她坐在床沿,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
三天前的她还在为下个月的灵石发愁,此刻袖中揣着天机阁的请帖,床头摆着顾氏的护法令,连符篆院最严厉的符长老都给她备了厚礼。
顾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他又变回了那副软乎乎的模样,手里提着个食盒:“我买了你爱吃的芋泥酥。”但他站在月光里的影子,却像柄出鞘的剑。
林昭打开窗,接过食盒时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剑才会有的茧。
她咬了口芋泥酥,甜香在嘴里化开,望着远处云隐山脉的轮廓,轻声道:“明天,该启程了。”
顾宴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烫金请柬,轻轻放在她手心:“晚宴前夜,顾家主宅。”
请柬封面上的顾氏图腾泛着幽光,林昭翻过来看背面,只写了四个字:“真相,在此。”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远处云隐山脉的方向传来一声狼嚎,悠长而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