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边择菜边说:“西西早就成年了,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总是把她当小孩子,她现在自己妈妈身边,开心就好。”
小姨又叹了一口气,“话是这样说,可是……她的性格也变了不少,好像又变回十岁前那个骄纵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行啦行啦,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肚子里那个吧,”男人温柔地去摸小姨凸起的小腹,“咱们的孩子更需要你关心。”
小姨笑着打了男人一下,两人互相打趣笑了起来。
叶西西也在旁边笑了,真好啊,外婆没死,小姨也没有遇到渣男。
她们脸上的笑容幸福平和,这就是她们祖孙三人一直想要的人间烟火,平凡的幸福!
没一会,屋里传来电视声,叶西西飘过去,外婆躺坐在柔软的真皮按摩椅上,边按摩边拿着手里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穿着一身蓝白色军装,眉目极其英俊却带着冷冽,两道俊眉之间有着川字皱纹。
解说员的声音响起,“宋砚洲同志三十四岁在边境冲突中壮烈牺牲,荣立一等功……自杀式牺牲……伟大的军人……妻子死后他吐血不止大病一场……终生未再娶……”
“……其子女却未能承继父志,儿子大学期间聚众斗殴失手杀人,被判无期徒刑,其女长期抑郁跳楼身亡……”
外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叹了一口气,“这军人同志真是难得的痴情种,只可惜那两个孩子,没了妈又没了爸,最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太可怜了……”
叶西西浑身一震,透明的身体摇晃几下几乎要消散。
她的安安和宁宁!
她那样懂事可爱的龙凤胎,怎么就一个杀人坐牢,一个跳楼自杀了?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她必须回去!
回到七十年代,回到她的丈夫,她的孩子身边去!
叶西西嘶吼着,想要逃离这一片迷雾,她跌跌撞撞在城市中穿行,看着熟悉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她无比想念那个虽然落后、物资匮乏,却有着她温暖的家,爱她的丈夫和她怀胎十月的孩子!
可无论她如何嘶吼,她就是无法挣脱,只能随着迷雾飘飘荡荡。
她看到了罗漱芳,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而是一个平常的老太太,像是被生活折磨了很久,一脸的尖酸刻薄,骂骂咧咧地和市场里的菜贩子为了两毛钱吵架。
她看到了宋维钧,哦,他现在叫李维钧,原来他并不是罗漱芳和宋砚洲的亲生儿子,他父亲在战场上牺牲后,他没有被宋砚洲收养,而是跟着家里老人长大。
李维钧也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男人,而是一个平凡的中年男人,秃顶发胖,是个小公司的老板。
至于那个跑到国外的“叶西西”,如今和她各自回归到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在七十年代的恋爱脑、三心二意会被人唾弃,但在民风开放的国外,“叶西西”频繁换男朋友的行为被视作敢爱敢恨。
叶西西想,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叶西西”的生活吧。
叶西西飘啊飘,她好想回家。
过往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过,蒋素心温柔的笑脸、下错药给宋砚洲那天晚上两人第一次亲密那道落在床上的皎洁月光、龙凤胎粉粉嫩嫩朝自己跑来扑到怀里奶声奶气叫着妈妈的模样……
叶西西伸手想去碰触,那是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啊!
是她穷尽一生都想要珍惜的人!
忽然,朱月玲狰狞的面容、朱玉瑶害自己受伤的算计、叶和平背着蒋素心和朱月玲勾搭成奸的苟且……
被郑向荣和朱月玲母女联手卖给深山里杀猪佬后,被圈禁起来折磨的痛苦时光,没想到其间居然还有罗漱芳的手笔!
“不!”叶西西尖叫着后退,“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
军区医院。
“媳妇儿,你别睡了,醒来看看我好不好?安安宁宁想妈妈了,我也想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宋砚洲压抑的声音在病房里低低响起,他握着叶西西的手,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叶西西如玉般莹白的小脸。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声带,带着外人不易察觉的慌和痛。
“徐燕红我已经送保卫科了,她承认给安安宁宁下药,还想推你下河,证据确凿,等着她的是军事法庭对她的审判,她敢伤害你,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指尖抚过叶西西温热的脸颊,一遍一遍地抚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还在正常呼吸,很快就能醒过来。
“医生说了,你是脑震荡,很快就能醒来,可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你还在睡?”
男人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颤,“西西,媳妇儿,你醒来好不好?都是我不好,说好了要一辈子保护你,可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如果……如果我早到一步的话,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已经一个星期了,从叶西西摔破脑袋昏迷至今,宋砚洲几乎没有合过眼。
眼前总晃着叶西西满头鲜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一幕像是刀子般一遍又一遍地扎在心上。
宋砚洲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小时候被阎红芝关在柴房里吊起来用棍子抽打,饿了三天三夜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在战场上的烽火硝烟、枪林弹雨中命悬一线的时候;在执行秘密任务时背负着全队战友安危却差点暴露的时候……
他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宋砚洲两手握着叶西西的手,一刻都不想放开,他的目光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即使昏迷了好几天,只靠营养液维持,叶西西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一切跟以前无异,她还是那样美,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碎。
白天黑夜他就这样陪着,除了有事必须暂时离开,他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
好几次他夜里在床边打盹,呼吸刚刚沉下去,却又猛地惊醒,不自觉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确认还有温热的呼吸才忽地松了口气。
接连好几日的不眠不休,宋砚洲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眶猩红得吓人,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圈。
唯有握着叶西西的手始终不愿松开。
“宋团长,你这样熬不住的,你先去眯会儿,叶同志这边有我照顾呢,你就放心吧。”
罗漱芳打开病房门,手里拿着医用托盘走了进来,脸上笑容温柔大方,走到宋砚洲身边,凑过身体去检查叶西西脑袋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