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三的圣玛丽堂被铅灰色云层压得喘不过气。
清晨六点,艾瑞克就背着装有滤光片的铁盒站在教堂广场。
雨水顺着他风衣的磨边汇成细流,在哥特式尖顶的倒影里碎成银箔。
陈铭蹲在湿漉漉的石阶上调试摄影机。
油彩未干的袖口蹭到青苔斑驳的石壁,钴蓝色颜料与雨水交融,在石缝里洇出暗紫色的痕。
“把红纱挂到穹顶第三根肋拱下。”
陈铭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他指尖夹着的烟蒂忽明忽暗。
“艾瑞克,你必须得在暴雨最猛的时候启动 ——
看天气预报,十点会有雷暴。”
西娜站在教堂门口,正用树脂涂抹那块浸过血的旧幕布。
她膝头的蕾丝破洞被雨水泡得发胀,发间的白玫瑰已经彻底蔫软,花瓣上凝结的水珠像未干的泪痕。
当都雨菲和温迪抱着录音设备走进来时,正看见她把幕布撕成条带状,树脂在撕裂处拉出透明的丝线:
“这样红纱遇水会更透,能映出彩窗的裂痕。”
她抬头时,睫毛上的水珠滴在调音台上,在控制面板上晕开星芒状的水迹。
几人突然听见艾瑞克在穹顶下吹了声口哨。
他正站在摇臂摄影机旁,将琥珀色滤光片卡在镜头前,阳光透过彩窗的瞬间,整个教堂突然漫起紫金色的雾 ——
圣玛丽堂的彩窗在暴雨前的天光里,正将十二世纪的玻璃画折射成流动的岩浆。
“快拍!”
陈铭突然扔掉烟头,摄影机的马达声在空荡的教堂里嗡嗡作响。
“来人,把麦克风对准彩窗!听那雨声穿过玻璃的声音!”
正式拍摄从上午九点开始。
西娜穿着撕裂的婚纱站在彩窗下,当第一滴暴雨砸在教堂玻璃上时,艾瑞克突然打开了祭坛的烛台主光源。
琥珀色滤光片将烛光染成蜂蜜色,透过彩窗的裂痕在地面投下碎金般的光斑,恰好落在西娜膝头的破洞处。
“开始撕!”
陈铭的喊声混着雷声炸开。
西娜的动作带着舞台剧特有的张力,指尖捏着婚纱蕾丝的瞬间,所有光斑突然剧烈晃动 ——
艾瑞克正在穹顶操控吊威亚,十公斤重的红纱如血瀑般垂落,却在接触地面时被雨水浸透,变成半透明的蝉翼。
当西娜把婚纱布条缠在手臂上时,红纱的倒影正顺着她的动作爬上彩窗,将圣母像的脸染成绯红色。
“停!”
陈铭突然放下摄影机。
“艾瑞克,你的滤光片角度偏了!
光斑要跟着她的血珠走 ——
西娜,刚才摔倒的动作再即兴一次,膝盖蹭到地砖的瞬间,让红纱缠住脚踝!”
温迪看着西娜膝盖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滴在石缝里,突然想起餐厅那晚她发间的白玫瑰。
此刻那朵花正躺在调音台上,花瓣被树脂固定成撕裂的形状,像极了西娜正在演绎的朱丽叶 ——
当她第二次摔倒时,艾瑞克突然从摇臂上扔下一片钴蓝色滤光片。
这张滤光片恰好卡在地面的水洼里,血珠滴过的瞬间,光斑变成了教堂彩窗里殉道者的眼睛。
(温迪内心小剧场:还好老娘是歌手不是演员)
“这个好!”
陈铭突然抓起麦克风冲向彩窗。
“快!快录环境音!
听红纱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雨水渗进石缝的滴答声!”
雷暴在十点准时降临。
当第一声炸雷劈开云层时,陈铭突然让所有人关掉人工光源。
艾瑞克立刻将滤光片全部卡在穹顶的缝隙里。
暴雨穿过滤光片的瞬间,教堂中央突然落下无数琥珀色的光点,像上帝正在哭落凝固的蜂蜜。
“拍穹顶!”
陈铭的声音带着狂喜。
“艾瑞克,把红纱再拉高五十厘米!
西娜,现在演复活的朱丽叶,去抓那些光点!”
西娜在红纱与雨幕中奔跑的样子像只受伤的白鸟。
她发间的白玫瑰已经掉落,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
当她伸手去够穹顶的光点时,艾瑞克突然从侧廊推出一个旋转烛台 ——
这是他偷偷加入的舞台剧元素,烛火在旋转中形成光轮,将西娜的影子投在彩窗上,恰好与玻璃画里的朱丽叶重叠。
“就是这个!”
都雨菲感叹道。
“艾瑞克,你刚才用的旋转烛台……”
“是 19 世纪的舞台道具。”
艾瑞克头也不回地调整滤光片角度,雨水从他风衣领口灌进去,银色胶片吊坠在烛光下晃出铁轨的锈迹。
“我的老师说过,好灯光师要会偷上帝的光 ——
现在暴雨就是上帝的眼泪,我们要让它滴在罗密欧的墓碑上。”
都雨菲突然明白为什么陈铭会选这两个人。
当艾瑞克用滤光片在地面拼出十字架形状的光斑时,西娜正跪在 “十字架” 中央,将红纱缠成的绷带系在想象中的伤口上 ——
这个即兴动作让陈铭猛地站起来,摄影机差点撞翻祭坛的烛台:
“保持这个姿势!来人,把混响开到最大,让教堂的回声把她的呼吸声放大十倍!”
最后一幕拍摄在午后三点。
当暴雨渐歇时,陈铭让艾瑞克把所有红纱浸在混有树脂的雨水里,然后吊在穹顶形成水幕。
都雨菲看着西娜和艾瑞克在红纱下奔跑,突然发现他们的动作像极了排练过千百遍的舞台剧 ——
艾瑞克伸手去拉西娜的瞬间,红纱恰好缠住他们的脚踝,而彩窗的紫金色光斑正顺着红纱流淌,在地面汇成一条血色的河。
“这是舞台剧的经典私奔动作。”
艾瑞克事后擦着滤光片解释。
西娜蹲在地上整理湿透的婚纱布条,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却仍在对着都雨菲笑:
“你说的‘浪漫破碎感’,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
她举起一块浸满血与树脂的红纱,阳光穿过时,布纹里的裂痕正像彩窗玻璃上的耶稣受难图。
离开教堂时,艾瑞克突然把铁盒里的滤光片全倒在都雨菲手里:
“我的老师说过,好故事需要不同颜色的光。”
他风衣上的钴蓝色油彩已经被雨水冲成淡紫色,和西娜发间新别上的蓝玫瑰一个颜色。
“下次拍 mV,记得叫我们 —— 西娜还想演一次把婚纱撕成国旗的女武神。”
温迪看着都雨菲掌心的滤光片,微微一笑。
当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彩窗时,陈铭正在收拾摄影机,袖口的钴蓝色已经彻底晕开,像朵开在雨天的矢车菊。
他看着艾瑞克帮西娜披上风衣,两人的影子在红纱下交缠成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