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死寂之后,是爆发。
“陛下!万万不可!”
御史大夫王柬第一个扑倒在地,老迈的身体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东征是为扬国威,西征……西征乃是内耗啊陛下!”
“蜀王虽有不臣之心,但他毕竟是太祖亲封的藩王!宗室相残,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
丞相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他看着李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皇帝疯了。
“王大人所言甚是!”
“我军新胜,将士疲敝,国库空虚,实不宜再起刀兵!”
文官们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声泪俱下,仿佛大炎的江山下一秒就要崩塌。
林枫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一派胡言!”他踏前一步,声若洪钟,“我大炎将士,气势如虹!何来疲敝之说?”
他身后,一名刚因东征之功被提拔的年轻将领跟着吼道:“正是!蜀王盘踞西南,拥兵自重,名为藩王,实为国贼!此等毒瘤,早该一刀割了!”
王柬猛地回头,怒视着那名将领:“竖子!你只知打仗,可知民生之苦?可知运十万石粮草入蜀,路上就要耗费百万石?!”
“我朝曾有先帝伐蜀,三十万大军困于栈道,最终全军覆没!前车之鉴,血流成河!尔等是要陛下重蹈覆辙吗!”
“神威重炮面前,何山不可平?何道不可通?”
“炮弹能填平成都平原吗?!”
“你——!”
大殿之上,文武对立,唾沫横飞,吵得像个菜市场。
唯有龙椅上的那个人,一言不发。
李彻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龙椅的黄金扶手。
哒。
哒。
哒。
每一声,都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争吵声,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
就在这时。
“报——!”
一个尖利高亢的嗓音,撕裂了殿内的紧张气氛。
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他身上的甲胄满是尘土,头盔也歪在一边,显然是日夜兼程,片刻未歇。
他跪在地上,因为剧烈喘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高高举起一个用黄绸包裹的木盒。
“西南……西南八百里加急……”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西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候,从西南来的加急军报,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难道是蜀王……反了?
李彻的指尖,停住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呈上来。”
太监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小跑着送到御前。
那是一个极为精美的紫檀木盒,雕工繁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丞相看着那个盒子,眼皮狂跳。
“陛下,恐防有诈……”
李彻没理他,只是淡淡地对太监说:“打开。”
“是。”
太监的手有些抖,他缓缓打开了盒盖。
没有机关,没有毒气。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卷东西。
不是书信,也不是珠宝。
而是一张……皮。
一张带着诡异纹理,边缘粗糙,泛着暗黄色泽的,人皮。
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和腐臭味,弥漫开来。
离得近的几个太监,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
李彻伸出手,将那卷人皮拿了出来。
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地图。
一幅用人皮绘制的,从京城通往蜀地的详细地图。
只是,地图上,每一条官道,每一条栈道,都被人用鲜血,画上了一个狰狞的“x”。
断了。
所有的路,都断了。
在地图的角落,用同样的血,写着一行娟秀却又阴森的小字。
一名识字的老太监,凑近了看,哆哆嗦嗦地念了出来:
“陛……陛下富有四海,何……何必贪图臣这……不毛之地?”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蜀地十万大山,愿为……愿为陛下,永镇西南之……屏障。”
“轰!”
这句话,比一百门“神威”重炮的齐射,还要震撼。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之前还慷慨激昂的王柬,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名为恭顺,实为挑衅!
蜀王在告诉李彻:路,我已经给你断了。我的地盘,就是铜墙铁壁。我愿意当你的狗,替你看守西南大门,前提是,你别来招惹我。否则,这十万大山,就是你和你军队的坟墓!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李彻,等着他雷霆震怒。
然而。
李彻,笑了。
他拿起那张散发着恶臭的人皮地图,甚至拿到鼻尖闻了闻。
然后,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愉悦的笑声。
“呵呵……”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
他一步一步,走到面如死灰的丞相和王柬面前,将那张人皮地图,在他们眼前展开。
“看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蜀王,多贴心啊。”
两人看着那张血淋淋的地图,腿肚子都在发软。
李彻抬起头,目光扫过整个大殿,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
“他这是在提醒朕,通往地狱的路,他已经为朕画好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森然。
“很好。”
李彻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插进每个人的心脏。
“朕的锦衣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殿门之外,那片刺眼的阳光里。
“正缺一张引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