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悬浮于井口中央，通体透明，内里金光流转，像一颗微缩的龙珠。它不动，不响，只静静等着。
叶凌霄没伸手。
他蹲在井边石台上，指节扣住残剑剑柄，掌心那道因灵力暴涨而裂开的细纹尚未愈合，此刻正随着井水波动微微抽搐。这不是痛，而是某种更深的牵引——仿佛剑与井之间，隔着一层薄纸，一触即破。
沈清璃也没动。
她的手掌仍贴在井沿，灼伤处金芒未散，反而比先前更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光。她盯着那滴水珠，瞳孔深处有细微金流在游走，不是反射，是自发亮起。她知道，只要一碰，局面就会变。
果然。
下一瞬，水珠骤然炸开！
不是碎裂，而是化作一道细长龙影，鳞爪分明，尾尖一甩便撕裂空气，直扑叶凌霄面门。速度快得连残剑都来不及横挡，只听见“铮”一声锐响，剑身自发震颤，迎上龙形头部，硬生生将其撞偏。
龙影擦着他左颊掠过，皮肤瞬间刺麻，不是疼，是被极细的电流扫过，留下一道红痕。
“不是幻象。”他低喝，翻身跃起，脚尖点地时岩层微陷，“是实体。”
沈清璃已退至井侧三步外，右掌紧握成拳，指缝间渗出淡金色雾气。她没立刻反击，而是凝视那龙影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再度俯冲——这一次目标是她。
她没躲。
反而迎上前半步，张开五指，将龙息自掌心推出，不攻不防，只是试探性地触碰龙形头部。
两者相接刹那，她掌心灼伤猛地一烫，一道从未见过的细纹自旧伤边缘浮现，如墨线勾勒，形状似龙爪，又似符文。与此同时，龙影动作一顿，仿佛被什么定住。
“它在……听。”她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卡着沙砾，“不是攻击，是试探。”
叶凌霄没质疑，立刻收剑回防，不再硬拼，而是以剑尖轻点地面，感知灵力流向——果然，龙影每一次扑击，都精准避开井壁符文节点，仿佛那些古老纹路是它的禁忌。
“你在它身上感觉到自己？”他问，一边调整站位，让残剑始终处于可随时格挡的角度。
沈清璃点头，掌心龙息未撤，反而加重一分。龙影竟开始缓慢旋转，从攻击姿态转为环绕飞行，如同护主之兽在确认身份。
“不是敌意。”她说，“是……唤醒。”
话音未落，井底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涟漪，而是整口井的岩体都在共振，符文自发亮起，形成一个巨大圆环，将两人圈在其中。水面翻涌，不再是平静馈赠，而是沸腾般的灵力喷发。更多水珠升空，每一颗都迅速凝成龙形，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如幼蛟，有的似老龙残影，全都朝着中心汇聚。
叶凌霄眼神一凛，指尖在剑柄上掐出白痕。
沈清璃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等等。”她声音不高，却穿透龙吟，“你看它们的眼睛。”
他顺着她目光望去——所有龙形实体，瞳孔位置皆无黑眸，只有一抹金光，与沈清璃金瞳同频闪烁。
那一刻，他明白了。
这不是袭击，是筛选。
“我们要怎么做？”他低声问，剑未收，但气势已从戒备转为观察。
沈清璃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上，龙息自指尖溢出，不再是试探，而是主动引导。那些龙形实体仿佛受到召唤，纷纷靠近，在她周身盘旋，如同星辰绕月。
叶凌霄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金色雾气包裹的身影，忽然发现一件事：她的脚边没有影子。
不是光线问题，而是她的存在本身，正在与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产生共鸣。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握紧残剑，准备在她失控时第一时间介入。
时间仿佛拉长。
井底震动愈发剧烈，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但龙形实体并未攻击，反而开始有节奏地撞击彼此，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每一次碰撞，都会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灵力气浪，扩散至井壁符文，再反弹回来，汇入沈清璃掌心。
她闭眼，呼吸变得极浅，唇边金雾不再逸散，而是被吸入体内。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承受。
叶凌霄察觉到异样——她的灼伤细纹正在蔓延，从掌心爬向手腕，速度缓慢但坚定，每延伸一寸，井中龙影就安静一分。
这不是压制，是接纳。
“你撑得住？”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这微妙平衡。
她没睁眼，只轻轻“嗯”了一声，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井底震动忽然停止。
所有龙形实体同时静止，悬停空中，金瞳齐刷刷看向沈清璃。下一秒，它们齐齐俯冲而下，并非攻击，而是融入她的龙息之中，化作一道粗壮金流，顺着她掌心细纹钻入体内。
她身体猛地一颤，膝盖微弯，几乎跪倒。
叶凌霄一步跨到她身侧，左手扶住她肩胛，右手仍握残剑，警惕盯着井口。他感受到她体温骤升，皮肤下金芒流动如河，仿佛体内有活物苏醒。
“清璃。”他唤她名字，声音紧绷。
她睁开眼，金瞳闪烁，欲言又止。
井底龙吟第三次变调。
不再是愤怒或悲鸣，而是一种低沉、悠远、带着古老韵律的吟唱，像是某种仪式的终章。岩壁符文彻底亮起，不再是单个发光，而是连成一片流动的金色河流，围绕井口旋转，最终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图案——与石门上的龙珠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清晰。
沈清璃低头看自己掌心，那道新浮现的细纹已停止蔓延，定格在手腕内侧，形状完整：一只龙爪，五指张开，正握着一颗微缩的龙珠。
叶凌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而是开始。
他松开扶住她肩膀的手，转而将残剑横置于两人之间，剑尖指向井口。剑身温顺贴合掌心的状态依旧，但此刻多了一丝躁动，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沈清璃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细纹，动作轻柔，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遗物。
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整座洞穴：
“它认得我。”
残剑突然震颤，剑柄纹路亮得刺眼。
井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叮”，像是水滴坠入深潭。
沈清璃的指尖正从细纹上滑落，半途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