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手从剑柄上滑落，残剑归鞘的轻响在寂静中荡开一瞬。
他左手撑住石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头的伤口随着动作再度撕裂，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符文上即刻被吸尽。他缓缓站直，膝盖还在发颤，却没再看那祭坛一眼。
沈清璃察觉到身旁的动静，掌心仍贴着地面，额头抵着石面，气息微弱。她听见了叶凌霄起身时衣料摩擦的声响，也感觉到那股牵引之力在心口微微震颤，像是有根线从地底拉向远方。她闭了闭眼，将最后一丝灵力沉入丹田，指尖在符文边缘轻轻一划，切断了与祭坛的连接。
两人同时抬起了头。
真龙依旧悬在半空，前爪指向山谷深处，金焰在瞳孔中缓缓流转。它的尾巴轻轻一摆，周身的光网随之波动，一道细长的金线自爪尖延伸而出，没入虚空，仿佛在铺设一条无形之路。空气开始震颤，不是因为震动，而是某种规则正在被唤醒。
叶凌霄迈出一步，脚刚离地，便感到一股阻力迎面压来。那是灵压形成的屏障，如同逆流而上的河水，逼得他呼吸一滞。他咬牙，将残存的剑意凝聚于胸口，勉强稳住身形。
“跟上。”沈清璃低声说，声音沙哑，却清晰。
她撑地起身，动作缓慢，每动一下都像在撕开旧伤。但她没有停，右手扶住左臂，左手按住心口，一步步走向叶凌霄。两人并肩而立时，她抬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指尖微凉，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道。
真龙动了。
它没有回头，庞大的身躯缓缓升空，前爪所指的方向，山谷尽头的岩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金光从缝中溢出，照在地面，竟不反射，而是被泥土吸收，随即又从地下透出，形成一条蜿蜒的光路。那光路不断向前延伸，如同活物般自行开辟前路。
叶凌霄深吸一口气，催动体内残余灵力。经脉早已干涸，灵海近乎枯竭，每一次调动都像在抽筋剥骨。但他还是腾身而起，带着沈清璃一同跃向半空。
飞行并不顺畅。真龙周身的灵压形成涡流，空气扭曲成不规则的波纹，稍有不慎便会偏离轨迹。沈清璃刚升到半空，便被一股侧向气流撞得身形一偏，右肩旧伤骤然剧痛，几乎脱力。
叶凌霄立刻侧移，左臂横出，虚护在她身侧，同时脚下轻点，借太虚剑经中“御风步”的残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替她挡开气流冲击。他的动作已不如从前流畅，每一步都显得滞重，却始终没有落后。
沈清璃稳住身形，指尖在胸前快速画出一个极小的回路，九转天医诀的灵力在丹田凝聚，暂缓了经脉的溃散之势。她抬头，看见真龙的尾巴轻轻一摆，前方的光路骤然拓宽，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符文，层层叠叠，排列成拱门形状。
穿过那道拱门的瞬间，温度骤降。
不是寒冷，而是某种纯粹的静谧降临。四周的喧嚣彻底消失，连风声都听不见。唯有脚下那条光路依旧延伸，两侧的岩壁开始浮现古老的刻痕，每一笔都深如刀凿，泛着微弱的金光。
叶凌霄察觉不对。那些刻痕并非静止，而是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转动，像是在注视他们。他的眼角忽然抽搐，视野边缘浮现出一片火光——那是他五岁那年，师门被焚的那一夜。火焰吞噬屋檐，木梁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个小身影在火中奔跑，手里还抱着断剑。
他闭眼，指尖迅速划过眉心，点压识海穴位，破除幻象。那火光瞬间消散，只留下额角一丝凉意。
“别看那些符文。”他低声道，声音紧绷。
沈清璃已经明白。她张口，低声诵念医典心法口诀，声波化作极薄的灵幕，覆在两人神识之外。符文的窥视感顿时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它们仍在转动，像是在记录，在评判。
“它不是在考验我们能不能走完这条路。”沈清璃喘息着说，“是在确认……我们是否记得自己为何而来。”
叶凌霄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真龙的背影上。那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平稳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某种无形的阶梯上。它的爪尖始终指向远方，不曾偏移。
他们继续前行。
越往深处，空气越稀薄。灵力运行愈发艰难，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外来的气息。沈清璃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干裂，但她始终没有松开叶凌霄的手腕。她的呼吸越来越浅，却依旧维持着灵力回路的运转。
叶凌霄能感觉到她的虚弱。他试图将体内最后一丝剑意分出些许，却被空气直接碾碎。这里的力量不属于他们，也无法借用。他们只能靠自己撑下去。
前方，光路开始上升，沿着一道看不见的坡道攀向高处。真龙的身影在金光中显得愈发模糊，仿佛正逐渐融入这片空间。它的尾巴轻轻一摆，最后回望了一眼。
那一眼没有威压，也没有审视，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叶凌霄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这并非单纯的引领，而是一场交付。真龙不会带他们去终点，它只是指出方向，剩下的路，必须由他们自己走完。
“抓紧。”他对沈清璃说。
她点头，指尖用力掐进他的皮肉。
两人加速向前，穿过最后一道符文拱门。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山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悬浮的石道，横跨在无底深渊之上。石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泛着微光的水域，水波不兴，却有灵力如雾般升腾。
那就是灵池。
真龙的身影在池边停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做任何示意。它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已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叶凌霄和沈清璃落在石道起点，双脚触地的瞬间，脚下的石板微微震动，一道微弱的共鸣从地底传来，顺着经脉爬升，直抵心口。
沈清璃忽然抬手，指向灵池中央。
水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影子，极淡，却轮廓分明——是一条龙的倒影，盘踞在池底，双目紧闭。
叶凌霄握紧了背后的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