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盯着窗外灰蒙蒙的楼宇,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方向是有了,但具体咋样,真不好说。” 他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波澜,好像心里早有了谱。
主管看着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点点头。“行吧,小叶。辞职信递上来,我批,该走的流程走完,手头的事,交接清楚就行。” 语气里有点无奈,但也透着点理解。
叶凡“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办公室。走廊的地砖似乎比平时更硬,脚步落下去,有点沉,待了这些年,真要走了,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还是往上泛。
回到自己那格子间,他坐下,开了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他的脸,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辞职信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写得干脆利落,检查了一遍,没毛病,打印出来,又去找主管签字。
主管接过去扫了一眼,没多话,笔尖划过纸面,签了名。
接下来就是交接,叶凡把自己那摊活儿理得清清楚楚,文档、进度、待办事项,一项项跟接手的同事交代明白,大家伙儿都挺舍不得,拍着他肩膀说“常联系”、“以后顺风顺水”。
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才算完,叶凡长长舒了口气,跟周围的同事一一挥手道别,那些“保重”、“加油”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走出公司大门,阳光兜头浇下来,有点晃眼,他脚步顿了顿,一股子说不出的轻快劲儿,猛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呼……自由了。”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对着过去的日子告个别。
天蓝得透亮,云朵软绵绵地飘着,叶凡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里那股子混着汽车尾气和行道树的味道,这会儿闻着也格外清爽,好像把憋在胸口那些闷气全呼出去了。
他没急着回家,新提的车还没好好遛过,方向盘握在手里,引擎低吼着汇入车流,漫无目的地开,纯粹享受这份掌控感。
中午随便在路边找了家小馆子对付了一顿,饭后回到车上,把座椅放倒,眯了会儿,车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晒着,挺舒服。
下午两点半,叶凡把车停在一家叫“云栖”的茶馆门口,昨晚约了唐会长,三点在这儿碰头,他特意早了半小时到。
推开包厢门,一股清雅的茶香先迎了上来,茶艺师是个年轻的姑娘,见他进来,微微颔首,手上行云流水地开始温杯、投茶、注水。叶凡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地看着,他对茶道其实懂得不多,只是想着唐正奇这样的老收藏家,多半喜欢这种调调。选这儿,一来是投其所好,二来自己也能开开眼,环顾四周,环境确实清幽雅致,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小品,是个能让人静下心说话的地儿。
快三点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唐正奇带着点微喘走进来,连声道歉:“哎呀叶老弟,实在对不住!路上堵得跟停车场似的,紧赶慢赶还是让你等了吧?” 他穿着件深色唐装,手里还拎着个挺考究的手包。
叶凡赶紧站起来:“唐会长您客气!我也刚到没一会儿,咱约的三点,您这还提前了十分钟呢,算哪门子迟到?快请坐。” 他笑着招呼。
两人落座,茶艺师适时地奉上两杯刚沏好的茶,汤色橙红透亮。
叶凡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示意了一下:“唐会长,也不知道您爱喝什么茶,我就自作主张点了他们这儿最好的武夷山大红袍,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喜欢,咱再换。” 他语气挺诚恳。
唐正奇端起茶杯,凑到鼻尖嗅了嗅,眼睛一亮,笑道:“嘿!顶级大红袍?叶老弟,你这手笔可以啊!这茶可是云栖的镇店招牌之一,我要说不喜欢,传出去人家该笑话我老唐不识货喽!” 话里话外透着对这茶馆的熟悉。
叶凡心里踏实了点,也笑了:“您喜欢就好。”
两人各自抿了一口,茶汤入口醇厚,回甘悠长,叶凡虽然不太会品,也能觉出是好东西。
话题就这么打开了,从刚辞职的轻松,聊到最近看到的古玩趣闻,再扯到书画展览,越聊越投机。唐正奇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叶凡也接得住话茬,聊着聊着,称呼也不知不觉从“唐会长”、“叶老弟”变成了更热络的“唐老哥”、“叶老弟”。
看气氛差不多了,叶凡放下茶杯,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轻轻推到唐正奇面前的小茶桌上。
“唐老哥,” 叶凡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兴奋,“这就是我上回在古董街地摊上,淘换来的那个‘搭头’。”
唐正奇的目光立刻被盒子锁住,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他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当那枚血红色的玉扳指映入眼帘时,他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顿了一下。
“哎哟喂!” 他低呼一声,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真丝手帕垫在掌心,然后才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那枚扳指拈出来。他把扳指托在掌心,凑到眼前,借着包厢里柔和的光线,一寸一寸地仔细看着,眼神越来越亮,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叶老弟!你这眼力劲儿……神了!” 唐正奇抬起头,满脸都是惊叹和毫不掩饰的羡慕,“这可不是一般的运气啊!你这是捡着大漏了!”
叶凡摆摆手,笑得有点腼腆:“唐老哥过奖了,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
唐正奇摇摇头,目光又粘回扳指上,看了半晌,才带着点感慨的语气说:“老弟,你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是好得吓人!”
叶凡往前凑了凑,一脸求知欲:“唐老哥,您快给讲讲,这扳指到底什么来头?我这点道行,实在看不出太多门道。”
唐正奇抬眼看他,眼神里有探究,也有赞赏:“老弟,你这就谦虚过头了!就凭你能把它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这眼力就够毒的了!你先别管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宝贝的?” 他显然对叶凡的“捡漏”过程更感兴趣。
叶凡略一沉吟,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吧,是从一个花瓶里‘开’出来的,当时在摊子上,一眼扫过去就觉得那花瓶底儿不对劲,比一般的厚实不少,瓶身线条也透着股别扭劲儿。我就琢磨,这玩意儿肚子里是不是藏着货?就买了回去,回家关起门,找了个榔头,小心地把底儿给敲开了,嘿,它就藏在那儿。” 他做了个轻轻敲击的手势。
唐正奇听完,深深看了叶凡一眼,眼神复杂:“叶老弟,你这观察力……还有这说干就干的劲儿,老哥我真是服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古董行里水深,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叶凡没主动提的细节,他这老江湖自然不会去点破追问,免得尴尬。
叶凡笑了笑,没接茬:“主要还是运气赶上了。”
“行,咱说这宝贝。” 唐正奇把话题拉回扳指,语气郑重起来,“如果我没走眼,这应该是唐太宗李世民御用之物。”
叶凡点点头,表示认可。
“坊间有传言,说它是武则天送给李世民的定情信物。” 唐正奇继续说,手指摩挲着扳指温润的边缘,“当然,正史里没这茬,多是野史演义。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这枚扳指的出现,倒是给这扑朔迷离的传说,添了几分‘未必是空穴来风’的佐证。”
叶凡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所以啊,” 唐正奇掂量着手里的扳指,“这东西,可不仅仅是件值钱的古玉。它牵扯着一段历史公案,考古和历史意义非同小可!它的价值,比起上次咱们看的那幅《百子图》,只高不低!”
叶凡适时问道:“那依您看,它大概值个什么数?”
唐正奇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保底七千万!”
“叶老弟,你要是手头不紧,我强烈建议你,把它送去拍卖。” 唐正奇身体前倾,语气热切,“只要上了拍,经过正规宣传造势,我敢打包票,成交价稳稳过亿!”
叶凡干脆地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东西,就放您那儿拍。”
唐正奇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太好了!就是它了!下个月的压轴大拍,有了这枚扳指,绝对能轰动整个圈子!” 他心中振奋不已,这不仅是笔大生意,更能极大提升拍卖行的声誉和档次。
接着,唐正奇详细解释了拍卖行的规矩:成交后,拍卖行会收取成交价百分之五作为佣金。
“老弟你是自己人,” 唐正奇爽快地说,“按规矩我该抽五个点,但你是股东介绍来的朋友,又是这么好的东西,我给你降到三个点!” 他这是给了个实打实的优惠。
叶凡自然明白这优惠的分量,没推辞:“行,那就按唐老哥说的办,谢谢您照顾。”
百分之二的优惠,看着比例不大。可要是真拍到一个亿,那就是整整两百万省下来了!
唐正奇立刻掏出手机,给拍卖行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对方马上带着委托拍卖合同送到茶馆来,合同很快送到,两人仔细看过条款,叶凡在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合同,唐正奇又和叶凡闲聊了几句,便带着工作人员和那个装着扳指的锦盒,亲自护送离开了,价值上亿的压轴拍品,他必须亲自送到拍卖行的保险库里才放心。
叶凡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去吧台结账,账单递过来,他瞥了一眼:八千,心里还是忍不住“嚯”了一下,要不是现在兜里有钱,这种地方,估计这辈子也就来这一次了。
走出茶馆,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 方向盘一转,是去接老婆的方向,新生活的第一天,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