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抉择
残阳如血,将南京城的古老城墙染成暗红色,仿佛是岁月凝固的伤口。寒风呼啸,卷着枯叶在街道上肆虐,玄机子枯瘦的手指捏着那封密信,浑浊的老眼映着信笺上暗红的朱砂字迹——\"携皇室血脉,至鸡鸣寺后殿,以换藏宝图。——南明旧部\"。信笺边缘微微卷起,似乎浸过血渍,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怀中的杨洪一突然啼哭起来,这个才两岁的孩童小脸憋得通红,藕节似的手臂死死揪住玄机子褪色的道袍。老道士脖颈处被扯得生疼,却不敢用力挣脱,生怕弄伤孩子。密室里弥漫着陈旧的檀香,斑驳的八卦图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墙角蛛网缠绕的青铜灯盏突然爆出灯花,火星溅落在地上,在摇曳的光影中,他看见墙上悬挂的七星桃木剑微微震颤,剑穗无风自动。
\"师叔,这分明是陷阱。\"年轻道士王承宗攥着剑柄,指节发白,骨节凸起。他的剑是玄机子亲手打造,剑身上刻着道家符文,此刻却隐隐发出嗡鸣,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危机。\"当年您从火场救出小公子时,分明看到南明朝廷的人追杀而至。如今这些所谓旧部,怕是与朝廷沆瀣一气!\"王承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自幼被玄机子收养,视杨洪一如同亲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
玄机子布满皱纹的手抚过杨洪一柔软的头发,孩子不知何时停止哭闹,正用沾着口水的小手把玩他胸前的太极吊坠。吊坠是用温润的白玉雕琢而成,内部镶嵌着细小的金丝八卦,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仿佛还在眼前,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永远记得那夜皇子妃将襁褓塞给他时,脖颈处与杨洪一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当时皇子妃浑身是血,眼中却透着坚定:\"玄真人,务必保住我儿...\"
\"当年先帝临终前留下三块龙纹玉佩,合而为一才能开启藏有复国密诏的宝库。\"玄机子嗓音沙哑如破锣,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如今朝廷四处搜捕皇室血脉,这些人突然抛出藏宝图,恐怕...\"话音未落,密室顶部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如同重物坠地的闷响。
杨洪一突然指着头顶咿呀学语,清澈的童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突兀。王承宗反应极快,长剑出鞘,寒光划破黑暗的刹那,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玄机子耳畔钉入墙壁,箭头深深没入青砖,尾羽还在微微颤动。老道士抱着孩子就地翻滚,怀中的玉坠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生疼,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
\"带着小公子从密道走!\"玄机子将孩子塞进王承宗怀里,孩子还懵懂地伸手去抓他的胡子。王承宗抱紧杨洪一,转身便跑,衣袂在密道中带起一阵风。玄机子抄起桃木剑跃上屋顶,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单薄却坚毅的身影。
屋顶上,十二名黑衣人呈北斗阵形围拢,为首之人面覆青铜鬼面,腰间玉佩与他怀中的玉坠竟有几分相似。玉佩边缘雕刻着缠绕的螭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玄机子,交出皇室血脉,饶你全尸。\"鬼面人声音经过特制的铜管传出,瓮声瓮气,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当年你抢走二皇子,害得先帝遗诏流落民间,这笔账也该清算了。\"
玄机子瞳孔骤缩,怀中玉坠烫得几乎灼伤皮肤。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电闪雷鸣,他分明看见皇后抱着二皇子跳入护城河,河水瞬间被鲜血染红。而怀中这个孩子...难道真的如鬼面人所说?
激战正酣时,密道方向突然传来王承宗的惨叫。那声音凄厉至极,玄机子心急如焚,挥剑逼退敌人,剑气划破黑衣人的衣袖,露出苍白的皮肤。他转身冲向密道,却见王承宗浑身浴血爬出洞口,胸口插着一把短刀,怀中的襁褓却不翼而飞。
\"小师叔...是...是他们...\"王承宗气若游丝,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有内奸...\"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玄机子抱着他,老泪纵横,却不敢多作停留,背起王承宗便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后,秦淮河画舫。
画舫装饰华丽,纱幔轻垂,烛火摇曳。杨洪一在陌生女子怀中挣扎哭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小手胡乱挥舞,试图抓住路过的丫鬟。女子手持团扇半掩面,腕间金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声音悦耳却透着一丝诡异。\"玄道长,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二皇子的胎记,会出现在这个孩子身上?\"女子的声音轻柔婉转,却字字如刀。
玄机子握茶杯的手猛然收紧,青瓷杯应声而碎,茶水混着鲜血滴落在地上。他看着女子指尖划过杨洪一后颈,那抹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竟与记忆中二皇子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难道自己抚养了两年的孩子,真的不是皇子血脉?
\"当年皇后自知不敌,将真正的二皇子沉入河底,用秘术将胎记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女子轻笑,团扇轻摇间露出袖中半截龙纹玉佩,玉佩上的龙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而现在,三块玉佩都在我手中。\"
画舫突然剧烈摇晃,官兵的呼喝声自水面传来,火把照亮了河面,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玄机子正要抱起孩子,却见女子怀中的杨洪一突然咯咯笑起来,漆黑的眼眸泛起诡异的红光,笑声清脆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女子猛地扯开孩子衣襟,胸口赫然浮现出与她玉佩纹路契合的血色印记,印记如同活物般蠕动。
\"玄道长,你以为藏宝图真的是宝藏?\"女子将孩子抛向玄机子,自己纵身跃向官船,身姿轻盈如燕,\"那是打开活人祭坛的钥匙,而这位小皇子,才是真正的祭品!\"
怀中的杨洪一突然开始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蜈蚣在蠕动,孩子的哭声变得尖锐刺耳。玄机子望着逼近的官兵,终于明白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或许根本就是南明朝廷为了守护某个禁忌秘密而自导自演的戏码。此刻玉坠在怀中发烫,与杨洪一胸口的印记产生共鸣,河面突然翻涌如沸,无数气泡从水底升起,水下传来古老而阴森的吟唱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就在这时,王承宗不知何时出现在画舫甲板,他眼神复杂地望着玄机子和杨洪一,手中紧握着半块染血的龙纹玉佩。经过三日调养,他的伤口尚未愈合,脸色苍白如纸。而这半块玉佩上的纹路,竟与女子手中的玉佩无法契合。原来,真正的关键,或许从一开始就藏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玄机子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皇子妃临终前的另一句话:\"玉佩...是假的...\"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局?而杨洪一的真实身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官兵已经登上画舫,刀光剑影闪烁,玄机子抱紧抽搐的杨洪一,与王承宗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闪过决绝。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要揭开这重重迷雾,还杨洪一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