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角楼刚敲过三更,储秀宫偏殿的烛火却亮得刺眼。杨洪一站在廊下,听着殿内压抑的咳喘声,指尖捏着的银针微微发颤。三阿哥胤祉已被“鬼疟”缠了七日,太医换了八拨,汤药灌下去数十碗,却只换来日渐沉重的病势——每到子夜便高热不退,浑身抽搐如筛糠,口中胡言乱语,竟全是前朝末代皇帝的怨怼之词。
“杨大人,真要试?”王神医的弟子捧着个紫檀木盒,盒内整齐码着十三根金针,针尾都刻着北斗星纹,“天医十三针霸道得很,三阿哥本就虚耗过度,万一……”
“没有万一。”杨洪一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内悬着的那幅《江山万里图》。画轴角落的留白处,不知何时多了几行朱砂符咒,符咒走势扭曲如蛇,正是《祝由十三科》里记载的“移祸咒”。徐济安三日前曾进殿诊脉,离去时这幅画便出现在了胤祉床前——用邪术转移国运,借皇子躯体泄前朝怨气,好一招阴毒的借刀杀人。
他从怀中掏出本泛黄的古籍,正是《黄帝虾蟆经》。指尖划过“夏至后丙子日,北斗指午,疟鬼避藏”的字句,今日恰逢丙子,又值北斗偏午,正是破咒的最佳时机。
“去取三升青蒿,要带露的。”杨洪一将金针盒推给弟子,“再备一盆无根水,需得是子时收集的雨水。”
殿内的咳喘声突然变急,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杨洪一推门而入,只见胤祉正蜷缩在床榻上,四肢绷得笔直,指甲深深抠进床板,额头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蛛网般蔓延。徐济安站在榻前,手中拿着张黄符,正欲往胤祉额头贴去。
“徐太医这是要做什么?”杨洪一沉声喝问,脚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床前。
徐济安转过身,山羊胡微微翘起:“三阿哥邪气入体,唯有符咒能镇。杨大人不懂医理,还是莫要添乱的好。”他手中黄符突然燃起幽蓝火苗,符咒上的字迹扭曲变形,竟化作只青面獠牙的鬼爪虚影。
杨洪一瞳孔骤缩,这哪里是镇邪,分明是要引邪祟彻底占据胤祉的魂魄!他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银针,屈指一弹,三根金针如流星般射向徐济安手腕。
“雕虫小技。”徐济安冷笑一声,左手成掌拍出,掌风带着股腥甜气,竟隐隐有金石之响。这是少林大力金刚掌的路数,却被他练得阴柔诡谲,显然是《易筋经》走火入魔的征兆。
杨洪一不闪不避,脚下踏出五禽戏的“熊形”步,双臂如抱球,硬生生接下这掌。掌风撞在他手臂上,竟被一种绵密的力道卸去大半。他顺势拧身,右手变爪,使出罗汉拳的“锁喉式”,指尖精准点向徐济安胸前的膻中穴——那里正是练金刚掌者的气门所在。
“砰!”两人体力相触,徐济安踉跄后退三步,惊讶地看着杨洪一:“你竟将五禽戏与罗汉拳融在了一处?”
“不如徐太医将邪术与武功杂糅来得‘高明’。”杨洪一冷哼一声,余光瞥见胤祉喉间滚出个青黑色的痰块,知是邪祟将散,急忙从药童手中接过青蒿,按《千金方》记载的古法捣烂,混着无根水灌入胤祉口中。
青蒿汁入喉的刹那,胤祉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血中竟漂着几缕发丝般的红线——那是被邪术引来的怨魂之气。他胸口起伏渐匀,青黑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显然是稳住了。
徐济安见势不妙,转身便要溜。杨洪一哪肯放过,脚尖点地追上前,左手成掌虚晃,右手悄然捏起根金针,趁着两人错身的瞬间,精准刺入徐济安后颈的风府穴。
“呃!”徐济安僵在原地,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瘫软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杨洪一:“你竟会点穴?”
“略懂皮毛。”杨洪一俯身,从他怀中搜出本蓝皮册子,封面上写着《祝由秘录》,其中几页记载的“移祸咒”用法,与储秀宫的符咒分毫不差。“用邪术谋害皇子,徐太医好大的胆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胤祉已能进些米粥。杨洪一将徐济安押入宗人府大牢,正欲回府整理卷宗,却见王神医的弟子气喘吁吁跑来,手中举着封蜡丸:“杨大人!朱姑娘那边出事了!赵元卿带着人把她劫到了皇陵,说要逼她找出分水脉!”
蜡丸里裹着张字条,是朱明玥用胭脂写的,字迹潦草却急切:“九转续命蛊已醒,与地气共振,再拖恐成龙脉祭品——”
杨洪一捏碎蜡丸,想起王承宗在《山海经地理疏证》里的批注:“满清龙脉起于长白山,实则与明陵同出昆仑,借黄河分水脉相连,动其一则溃其全。”若真让赵元卿在皇陵动了手脚,别说龙脉受损,黄河改道的滔天大祸都可能接踵而至。
他翻身上马,腰间的金针盒与《太素脉法》医书相撞,发出轻响。远处传来早朝的钟鸣,杨洪一望着皇陵方向的晨雾,握紧了缰绳。这场牵扯医、武、术、地、脉的暗战,显然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