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雾气像被人拧干的湿棉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阿楚深吸一口气，呛得咳嗽两声。
“晏辰，你闻这味儿，是不是有点像过期牛奶混了血？”
闻言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戴这个“装备”是为了增加‘观察者’的仪式感。
他镜片后的眼睛在雾里眯成两条缝，“看来咱们这次抽中了‘寂静岭限定款’沉浸式体验。”
脚下的柏油路黏糊糊的，像是被太阳晒化的口香糖。
路牌在雾中若隐若现，‘欢迎来到寂静岭’的字迹被侵蚀得只剩残缺的轮廓，像块被啃过的饼干。
阿楚突然抓住晏辰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快看那边！是不是那个拿着刀的护士姐姐？”
不远处的浓雾里，果然晃过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步伐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晏辰掏出手机试图拍照，屏幕却只映出一片雪花。
“信号屏蔽，不愧是你啊寂静岭。”
护士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头——那张脸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染血的头发垂下来。
阿楚突然压低声音，用气音对晏辰说：“注意她的高跟鞋，经典款红底，我赌五十块她下一步会踩碎旁边的玻璃瓶。”
只听“咔啦”一声脆响，护士踩到玻璃发出痛苦的呻吟。
阿楚得意地挑挑眉，朝晏辰比了个‘收钱’的手势。
晏辰无奈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五十元纸币递给她，纸币边缘还印着上上次穿越到民国时的钱庄印章。
“说真的，我们是不是该攒点‘穿越基金’？”阿楚把钱塞进口袋，突然捂住嘴，“oops，忘了这地方不能提钱，容易招‘债主’。”
护士姐姐拖沓着脚步往医院方向挪动。
晏辰拉着阿楚跟上去，像两个混入鬼屋的游客。
“根据剧情，前面就是那个旋转楼梯，”晏辰压低声音，眼睛发亮，“等会儿会有个黑影从天花板掉下来，记得录屏。”
“录个毛线，”阿楚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上次在《闪灵》里录的视频，回来全变成雪花点，内存还占了八个G。”
医院大门像块生锈的铁片，推开时发出的声音能让指甲缝都发麻。
大厅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阿楚打了个喷嚏。
“Amazing，这味儿比我奶奶的中药罐还上头。”
前台的登记簿上积着厚厚的灰，晏辰伸手拂开，露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今天的血袋不够用了’——啧啧，这护士的书法，比我幼儿园弟弟还潦草。”
阿楚突然指向走廊尽头，那里的灯光正在有节奏地闪烁。
“经典灯光秀，”她搓了搓手，“按照套路，现在该有个穿蓝衣服的小男孩跑过去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果然从拐角闪过。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默契地掏出藏在背包里的荧光棒——这是他们总结出的经验，在黑暗里挥舞荧光棒，有时候能让Npc愣神三秒钟。
“跟上他，”晏辰按下开关，绿色的光芒在浓雾里划出弧线，“这可是触发‘学校地图’的关键Npc。”
两人跟着小男孩的身影钻进楼梯间，铁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突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行走。
阿楚猛地回头，荧光棒的光芒照亮了一个庞大的身影——三角头正站在楼梯口，手里的大刀在墙壁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去，进度条跳太快了吧！”阿楚拽着晏辰往上跑，“这才刚进新手村就遇到终极boSS？”
晏辰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突然笑出声：“你看他那三角脑袋，是不是有点像某种街头小吃？”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阿楚把荧光棒朝后扔去，正好砸在三角头的‘鼻子’上。
三角头似乎愣了一下，动作迟缓了半秒。
“Nice shot！”阿楚兴奋地喊了一声，拉着晏辰拐进二楼走廊。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都敞开着，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阿楚随便推开一扇门躲进去，反手锁上门的瞬间，听到门外铁链拖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两人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相视一笑。
“刺激不？”晏辰挑眉。
“刺激个鬼，”阿楚拍着胸口，“我的小心脏差点跳成迪斯科。”
房间里的铁架床上躺着个被白布盖住的人，晏辰走过去想掀开，被阿楚一把拉住。
“别乱动，按照剧本，掀开就是Jump scare。”
她的话音还飘在空气里，白布突然自己动了一下。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摆出防御姿势——其实就是举起了手里剩下的两根荧光棒。
白布缓缓滑落，露出下面躺着的……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塑料模特。
“切，”阿楚失望地放下手，“还以为是活的呢，这道具组也太敷衍了。”
晏辰却注意到模特的手里攥着一张纸，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纸上是用红墨水写的一行字：‘他们在骗你，火不会净化一切’。
“嗯？”晏辰皱起眉，“这段剧情我没见过啊。”
阿楚凑过来看，突然指着纸的角落：“你看这墨水，颜色不对，更像是……”
“像是新鲜的血？”晏辰接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奇。
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和他们记忆里的频率不太一样。
阿楚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外面的浓雾正在变淡，露出灰蒙蒙的天空，而远处的建筑轮廓似乎在扭曲变形。
“不对劲，”她回头，“这不是表世界和里世界的切换警报，更像是……某种警告？”
晏辰把那张纸折好放进兜里：“看来这次的剧本，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暗线。”
房门突然被敲响，三长两短，很有节奏。
阿楚和晏辰瞬间噤声，交换了一个眼神。
按照《寂静岭》的设定，主动敲门的通常不是怪物。
晏辰做了个‘准备跑’的手势，阿楚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荧光棒。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探进头来。
“你们是谁？”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闷闷的，“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阿楚突然眼睛一亮，拽了拽晏辰的袖子，用口型说：“是那个警长！”
晏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我们是……迷路的游客，车子坏在半路了。”
这是他们穿越到任何世界都通用的开场白。
警长显然不相信，往前迈了一步，防毒面具上的镜片反射着冷光。
“游客？”他冷笑一声，“在寂静岭，没有游客，只有‘祭品’。”
阿楚突然激动起来，悄悄对晏辰说：“要来了要来了，他的经典台词！”
果然，警长提高了音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阿楚和晏辰在心里同步默念，激动得差点拍手。
警长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你们的衣服……很奇怪。”
“哦，这是最新款的户外探险服，”阿楚指指自己身上的冲锋衣，“防风防水还防……嗯，防野兽。”
晏辰补充：“我们是来拍纪录片的，关于废弃城镇的生态研究。”
他说着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们提前存好的纪录片脚本——这是穿越必备道具之一。
警长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似乎被‘生态研究’这个词唬住了。
警报声突然停了，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警长突然转身：“跟我来，这里不安全，马上就要‘变天’了。”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决定跟上。
跟着警长穿过走廊，阿楚注意到那些病房门都关上了，而门缝里似乎有眼睛在窥视。
“那个，警长先生，”阿楚故意放慢脚步，“你知道一个穿蓝衣服的小男孩吗？我们刚才看到他了。”
警长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你们看到他了？”
“是啊，跑得可快了，”晏辰接话，“像一阵风似的。”
警长突然转过身，防毒面具几乎贴到他们脸上。
“离他远点，”他的声音带着警告，“他不是‘人’，是‘门’。”
阿楚和晏辰都愣住了。
这个设定，和他们知道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景象让他们吃了一惊。
浓雾彻底散去，露出破败的街道和倒塌的房屋，而天空是一种诡异的橘红色。
“这不是里世界，”晏辰喃喃自语，“更像是……两者之间的夹缝？”
警长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堂：“去那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说完就要走，被阿楚叫住。
“等等！”阿楚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这个给你，补充体力。”
警长盯着那块包装鲜艳的巧克力，愣了半天，才迟疑地接过去。
“谢谢。”他说完，转身快步消失在街角。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外星人？”
“说不定，”晏辰耸耸肩，“毕竟我们给的巧克力，保质期到2025年呢。”
两人朝教堂走去，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阿楚突然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录音机。
“哟，捡道具了，”她弯腰捡起来，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火……烧不掉真相……他们在利用‘神’的名义……”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晏辰皱眉：“越来越奇怪了，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阴谋。”
阿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教堂的尖顶：“看那里！”
教堂的十字架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
两人加快脚步，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一动不动，像是被钉在上面。
“这可不是原版剧情，”晏辰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我们触发了隐藏结局？”
阿楚突然捂住鼻子：“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
教堂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像是一张张开的嘴。
“进不进？”阿楚看向晏辰，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晏辰掏出最后一根荧光棒，掰亮：“来都来了，当然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大宝贝。”
两人并肩走进教堂，身后的门在他们踏入的瞬间“砰”地关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荧光棒发出微弱的绿光。
“有人吗？”阿楚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没有回应，但能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晏辰举起荧光棒照过去，看到一排排长椅后面，似乎蹲着不少人影。
“是那些居民？”阿楚压低声音，“他们不是应该在表世界吗？”
那些人影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晏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
他看到最前面的那个人影，穿着熟悉的护士服，而她的脸……没有绷带，只有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卧槽，”阿楚倒吸一口凉气，“是那个护士姐姐？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护士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他们。
“火……”她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们用火，烧掉了我们的脸，却烧不掉我们的记忆。”
阿楚和晏辰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寂静岭》的认知。
晏辰突然想起兜里的那张纸，掏出来借着荧光棒的光再看。
‘他们在骗你，火不会净化一切’——原来指的是这个。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更加凄厉。
教堂的窗户突然全部碎裂，外面的橘红色天空变得更加诡异。
那些人影开始动了，缓缓站起来，朝着阿楚和晏辰围拢过来。
他们的脸上，都是被烧伤的痕迹。
“快跑！”晏辰拉着阿楚转身，却发现大门打不开了。
阿楚环顾四周，突然指向祭坛后面：“那里有个门！”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散发着泥土的腥气。
“这是通往哪里的？”阿楚一边跑一边问，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
晏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影没有追过来，只是在通道口徘徊。
“不知道，”他喘着气，“但总比留在那里强。”
通道尽头有微光，越来越亮。
两人跑出通道，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废弃的工厂里，到处都是生锈的机器和铁链。
而在工厂中央，那个穿蓝衣服的小男孩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熔炉前。
“找到你了，”阿楚松了口气，“原来你躲在这里。”
小男孩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在熔炉火光的映照下，一半是天真，一半是诡异。
“你们不该来的，”小男孩的声音不像个孩子，“你们打乱了‘仪式’。”
晏辰皱眉：“什么仪式？用火净化‘罪孽’的仪式？”
小男孩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刺耳：“净化？不，是‘献祭’。”
他指向熔炉：“他们以为烧掉‘罪魁祸首’，就能让寂静岭恢复正常，却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们自己的贪婪和恐惧。”
阿楚突然想起那些被烧伤的居民：“是你做的？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小男孩摇摇头：“我只是‘镜子’，照出他们不想面对的东西。”
熔炉里的火突然旺了起来，映得整个工厂一片通红。
“他们要来了，”小男孩后退一步，融入阴影里，“你们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看看真相的全貌。”
他的身影消失了。
工厂的大门被撞开，那个警长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拿着武器的居民，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疯狂。
“找到他们了！”警长指着阿楚和晏辰，“是他们带来了‘异常’！”
阿楚懵了：“我们？我们只是来打酱油的啊！”
晏辰拉着她往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熔炉壁。
“看来我们不小心触碰到了核心秘密，”他低声说，“这些人，才是寂静岭真正的‘怪物’。”
居民们围了上来，眼神狂热。
“烧死他们！”有人喊，“烧死他们，寂静岭就会恢复正常！”
一根燃烧的木棍被扔了过来，落在阿楚脚边。
阿楚下意识地踢开，嘴里冒出一句：“Are you crazy？”
晏辰突然笑了，指着熔炉：“你们以为烧了我们就有用吗？看看那里面，”他提高声音，“你们烧了那么多人，解决问题了吗？”
居民们的动作迟疑了。
警长往前走了一步，防毒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挣扎。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他喃喃自语，“我们……真的做错了？”
熔炉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工厂上方的天空。
天空中的橘红色正在褪去，露出正常的灰色。
居民们都愣住了，抬头看着天空，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看，”阿楚小声对晏辰说，“好像……真的变了。”
晏辰点点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结局，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居民们渐渐散去，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警长走到他们面前，摘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被烧伤的脸。
“谢谢，”他低声说，“也许……我们真的错了太久。”
他转身离开，留下阿楚和晏辰站在空荡荡的工厂里。
熔炉的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余烬在闪烁。
阿楚走到熔炉边，看着里面的灰烬。
“原来寂静岭的怪物，从来都不是那些面目狰狞的东西，”她轻声说，“而是人心。”
晏辰嗯了一声，掏出那张纸，借着最后一点火光再看。
纸上的字迹似乎变了，变成：‘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经典名言啊，”阿楚笑了笑，“看来每个世界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工厂外传来鸟叫声，很清脆，是他们在寂静岭第一次听到这么有生气的声音。
阿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的浓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寂静岭的街道上。
那些破败的建筑，似乎也没那么阴森了。
“结束了？”她回头问晏辰。
晏辰耸耸肩：“看起来是。”
他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象。
一个穿着干净护士服的女孩从街上走过，对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阿楚认出那是之前的护士姐姐，只是脸上没有了绷带，也没有了烧伤的痕迹。
“看来，”晏辰轻笑，“这里的故事，有了新的剧本。”
阿楚点点头，突然指着远处：“快看，是那个警长！他在帮人修房子呢。”
晏辰看过去，果然，警长正在和几个居民一起，修理一栋倒塌的小屋。
“挺好的，”阿楚伸了个懒腰，“虽然过程有点刺激，但结局还不错。”
晏辰转头看她，阳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啊，”他说，“还不错。”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窗前，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寂静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