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地面的寒雾漫过膝弯，秦千风跪坐在地，掌心断厄剑的金纹还在发烫。
林婉儿按在他后心的手突然收紧，灵力注入的暖流里裹着细微的颤抖——她在哭，泪滴砸在他后背的衣裳上，凉得像冰碴。
\"成功了？\"她的声音带着抽噎，尾音发颤。
秦千风想点头，却被掌心跳动的灼热拽回神。
他垂眸，看见剑身上那道淡金色的眼眸印记正缓缓睁开，虹膜纹路与镜中那个\"自己\"手中的剑分毫不差。
识海深处传来细若游丝的刺痛，像是有人用羽毛扫过被封印的壁垒。
\"婉儿，松手。\"他声音发哑，反手覆住她按在自己后心的手。
林婉儿指尖一缩，像是被烫到，却仍固执地多输了两道灵力才撤开手。
她跪坐在他身侧，发梢沾着冰屑，眼尾通红，却强撑着扯出个笑：\"我去熬参汤，你...先看看流苏和玄霜。\"
秦千风这才注意到角落的动静。
玄霜倚着冰壁，原本乌黑的发丝全白，像落了层初雪。
她见他望来，嘴角极浅地动了动，算是回应。
墨流苏的玄铁剑还插在冰壁上，剑刃震颤的余波震落几星冰碴，他站在剑前，背挺得笔直，却偏着头盯着石壁上的某处，像是发现了什么。
\"你没事？\"秦千风转向玄霜，声音放软。
玄霜摇头，指尖摩挲着颈间的骨坠——那东西原本幽蓝如磷火，此刻却暗得像块烧过的炭。\"残魂耗了三成。\"她简短说完，便闭了眼。
秦千风喉头发紧，想起她用残魂替自己续命时说的\"值得\"，攥紧断厄剑的手又添了几分力。
\"千风。\"墨流苏突然开口，声音像玄铁剑擦过冰面。
他转身，指节抵着石壁上一道新裂痕，\"你打破轮回的瞬间，神殿石碑上多了道刻痕。\"
秦千风站起身，断厄剑在掌心嗡鸣。
他走向墨流苏时，剑身上的眼眸印记突然收缩成细缝，识海里传来模糊的低语：\"你是谁？\"
\"幻觉？\"他皱眉，脚步微顿。
\"不是幻觉。\"墨流苏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凉得像浸过冰水，\"我在解读石碑时，感知到你的灵识波动里混了另一道...很像你，又不像。\"他松开手，指尖在石壁裂痕上划出淡青色灵力光痕，\"原本闭合的命运线，现在多了个分叉口。\"
秦千风盯着那道裂痕，突然想起镜面长廊崩塌前，林婉儿手札里的\"异常记录\"。
命运之眼记不住他们的异常，可现在异常却在命运线上刻下了痕迹。
\"我去取归心草。\"
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千风转头，见她已换了身素青短打，腰间别着药篓，发尾用布条随便扎了个结。
\"归心草？\"
\"古籍说能稳定混乱灵识。\"她低头整理药篓里的短刃，金属碰撞声清脆，\"冰窟边缘的悬崖上有几株，我上午去采。\"
\"太危险。\"秦千风一步跨到她面前，\"冰窟边缘有异变妖兽，上次王猎户...\"
\"所以我天不亮就去。\"林婉儿抬头，眼底还带着血丝，却笑得狡黠，\"你忘了？
我制的香阵能掩盖人气，妖兽闻不见。\"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你现在最需要稳定灵识，否则那道印记...\"
她没说完，但秦千风懂。
断厄剑上的眼眸印记这两日总在他冥想时睁开，像只无形的手在拨弄他的识海。
他昨夜试着用灵力封印，却听见那道低语更清晰了：\"你是谁？\"
\"我陪你。\"他说。
林婉儿摇头，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胸口：\"你现在灵力虚浮，去了只会拖后腿。\"她挎上药篓转身，发梢扫过他鼻尖，带着淡淡药香，\"我晌午前准回来。\"
秦千风站在冰窟洞口，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
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他突然攥紧断厄剑——剑身上的眼眸印记又睁开了，这次他清晰感知到，那道视线正顺着林婉儿离开的方向延伸。
\"敢动她，我劈了你。\"他对着剑低声吼。
识海深处传来轻笑，像石子投入深潭：\"你护不住所有人。\"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转身回冰窟，玄霜还闭着眼，墨流苏仍在研究石壁裂痕。
他在石墩上坐下，试着运转灵力温养识海，可每转三圈，断厄剑就震一下，将灵力引向那道封印。
\"在挣扎？\"墨流苏突然开口。
秦千风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手中的剑。\"那印记在蚕食我的灵力。\"他坦言，\"昨晚封印被破了道小缝，听见...另一个声音。\"
墨流苏走到他对面坐下，玄铁剑搁在膝头：\"神殿残碑记载，轮回主用镜像之眼观测所有可能。
你打破轮回，相当于在镜面上砸了个洞——\"他指节敲了敲断厄剑的印记，\"这眼，是镜面的碎片。\"
秦千风皱眉：\"所以它还想把我拽回轮回？\"
\"或者...\"墨流苏目光沉了沉，\"它在找新的宿主。\"
洞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兽吼。
秦千风霍然起身，断厄剑离手而出，金纹暴涨如活物。
他感知到林婉儿的位置——冰窟边缘的悬崖下，有两股狂暴的灵力在碰撞，其中一股微弱得像将熄的灯。
\"妖兽！\"他冲向洞口，风卷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她没带够符纸！\"
墨流苏的玄铁剑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在洞外的冰树上：\"我去引开另一只！\"
秦千风没应声，灵力不要命地往双腿灌。
他跑得太快，冰面在脚下碎裂成蛛网，断厄剑在前方劈出通路。
等他冲到悬崖边时，正看见林婉儿半跪在雪地里，药篓倒扣，归心草散了一地。
她的短刃插在一头青鳞狼的前爪上，另一头狼张着血盆大口，獠牙离她后颈只剩三寸。
\"滚！\"秦千风暴喝，断厄剑的金芒如雷劈下。
青鳞狼被剑气掀飞撞在冰壁上，脑浆混着冰雪溅了一地。
他扑到林婉儿身边，见她左肩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浸透了素青短打。
\"我就说...\"林婉儿仰头看他，嘴角渗血，\"香阵被...被风刮散了...\"
秦千风喉结滚动，撕下衣襟给她包扎。
指尖碰到她皮肤时，冷得像块冰。
他灵力狂涌，将暖意往她体内渡，却听见她虚弱地笑：\"归心草...捡到了...\"
他低头，见她掌心紧攥着两株草，叶片上还沾着血。
\"傻姑娘。\"他声音发颤，把她抱进怀里，\"下次再敢单独跑，我...我把你绑在冰窟里。\"
林婉儿闭了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好...\"
等墨流苏赶到时，秦千风正抱着林婉儿往回跑。
玄霜不知何时站在冰窟洞口，指尖结出冰晶，替林婉儿止住了血。
\"伤了肺脉。\"玄霜简短检查后，\"得养半月。\"
秦千风将林婉儿放在铺了兽皮的石床上，替她理了理沾血的发。
她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嘴里还念叨\"归心草\"。
他转身时，发现玄霜正盯着断厄剑上的印记。
\"跟我来。\"她说完，便往冰窟深处走。
秦千风看了林婉儿一眼，跟上。
玄霜带他走到冰窟最里侧，那里有面冰墙，刻着模糊的古老图腾——他们初次相遇时，沉眠者就躺在这里。
\"他临终前说：'当你看见自己，便是命运崩裂之时。
'\"玄霜伸手按在冰墙上，冰面泛起蓝光，\"现在，你看见了自己。\"
秦千风望着冰墙上的图腾，突然想起镜面长廊里那个\"自己\"说的话——\"是你所有'如果当初'的总和\"。
他摸了摸断厄剑的印记，识海里的封印又松动了些，那道低语更清晰：\"你是谁？\"
\"他还说过什么？\"他问。
玄霜摇头：\"残魂里只剩这一句。\"她转身，白发在蓝光里浮动，\"但我知道，命运崩裂后，会有新的命运诞生。\"
深夜，林婉儿烧得迷糊，秦千风替她换了第三遍湿帕子。
等她呼吸渐稳，他轻手轻脚走出冰窟，在雪地里找了块干净的冰面坐下。
断厄剑横在膝头，金纹在夜色里泛着微光，那道眼眸印记正缓缓睁开。
\"来。\"他对着剑低语，\"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灵力顺着剑柄涌入，秦千风的意识瞬间被拽入灰白世界。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雾蒙蒙的一片。
他看见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朝他走来——是他自己，穿着镜面长廊里那身玄色衣，断厄剑同样横在膝头。
\"这次，你不逃了？\"镜像的声音和他一模一样。
秦千风没回答，盯着对方的脚步。
雪地里没有脚印，但他听见了脚步声——一下，两下，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
\"你到底是谁？\"他问。
镜像的嘴角勾起笑：\"我是你，也是你之外的你。\"
秦千风皱眉，正想再问，灰白世界突然泛起涟漪。
他听见林婉儿在远处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慌乱。
\"该醒了。\"镜像的身影开始模糊，\"天亮时，你会知道答案。\"
意识被拉回冰窟外的雪地里，秦千风猛地睁眼。
断厄剑\"当啷\"掉在冰面上，他抹了把脸，发现全是冷汗。
\"千风！\"林婉儿的声音从冰窟里传来，带着哭腔，\"你快进来，玄霜说...说你身边多了个人！\"
秦千风转身，雪地里除了他的脚印，还有一行陌生的足迹，正延伸向冰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