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渐散时，秦千风的靴尖已碾过三粒碎石。
他盯着石缝里那道蠕动的金线，喉结动了动。
腕间金纹还留着逆命丹灼烧后的余温，像根细针在皮肤下轻戳——这是金纹苏醒的前兆，他比谁都清楚。
方才金翎说\"原初意志会亲自来取\"，此刻石缝里的流光便活了过来，因果链清晰得让他发冷。
\"千风哥？\"白璃抱着典籍直起腰，发尾命纹的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你在看什么？\"
秦千风没回头。
他屈指叩了叩断厄剑鞘，金纹随动作亮起，与石缝里的流光产生极微弱的共鸣——像是两根琴弦被同一阵风吹动。
他蹲下身，指尖悬在流光上方三寸，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呼吸\"，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某种他熟悉的韵律，像极了金纹在他经脉里游走的节奏。
\"别碰！\"林婉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还沾着替他擦拭金纹时留下的药香，指尖却凉得惊人，\"这流光里有生命波动，很...很像活物的心跳。\"
秦千风侧头看她。
林婉儿的瞳孔正泛起淡青色的灵力微光，这是她施展\"望气术\"的征兆。
作为高尔村最年轻的医女，她对生机的感知比寻常修士敏锐三倍。
此刻她眉峰微蹙，另一只手虚按在流光上方，淡青色灵力如纱般漫开，\"咚——咚——\"，那心跳声竟透过灵力波动传入众人耳中。
\"是我太敏感了么？\"白璃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站到林婉儿身侧，指尖的典籍泛起微光，\"这波动...和我命纹的震颤频率一模一样。\"
柳青萝的药囊\"叮\"地轻响。
她捏着一株龙葵草凑过来，叶片边缘的锯齿刚碰到流光，便\"滋啦\"冒出青烟。\"高维能量具现物。\"她眯起眼，\"但现在它有了自主意识——像被某种意志'激活'了。\"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盯着秦千风悬在半空的手，\"你要做什么？\"
秦千风没回答。他抽回被林婉儿攥着的手，指腹终于触到那道流光。
凉意顺着指尖炸开。
他眼前的画面瞬间扭曲。
十岁的自己站在高尔村的老槐树下，浑身被金色光柱包裹，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金红，像爬满了活的金线。
而他此刻的视角竟悬在半空，看着当年那个因高烧昏迷的少年被一道金色流光刺入眉心——那不是穿越，是\"被植入\"。
\"这是...我的记忆？\"秦千风的意识在虚空中震颤。
他看见十岁的自己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流转着与此刻流光相同的金芒，听见一个机械音在脑海里回响：\"实验体0927，灵魂适配度98.7%，开始植入'原初核心'。\"
\"千风！\"
林婉儿的尖叫撕裂了记忆。
秦千风猛地栽倒在地，额头沁出冷汗。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触碰的姿势，指尖泛着不自然的金红，而那道流光已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膀，在锁骨处形成一个极小的金色漩涡。
\"他的脉搏乱了！\"林婉儿跪在他身侧，指尖按上他颈侧，\"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身体里钻！\"她的灵力再次涌出，这次裹着医道特有的温煦白光，试图将那股乱窜的能量逼出体外。
可当灵力触到流光的瞬间，她突然觉得有根烧红的针戳进了太阳穴，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后倒去。
\"婉儿！\"白璃扑过去扶住她。
林婉儿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金色符印，纹路与秦千风腕间的金纹如出一辙。
她眨了眨眼，意识里回荡着一个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他熟悉的沙哑：\"他还未准备好...再等等。\"
\"镜渊方向有异动！\"柳青萝突然拔剑指向西北方。
众人顺着她的剑尖望去，只见原本死寂的镜渊废墟上空，翻涌的黑云正被某种力量撕开，一道暗金身影从中踏出。
那人穿着破碎的玄色法袍，左眼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右眼却是纯粹的墨色，像深不见底的潭。
\"玄冥？\"秦千风撑着断厄剑站起来。
他认得这道身影——镜渊残魂的意志投影，曾在他突破形意门大圆满时出现过。
但此刻的玄冥不再是虚影，他的衣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指尖凝聚的黑雾里竟泛着与流光相同的金芒。
\"你以为斩断金杖的联系就安全了？\"玄冥的声音像碎冰相撞，\"这只是开始。\"他抬手，镜渊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原本枯竭的灵脉突然开始涌动，连地面都泛起细密的裂纹，\"整个世界的能量都在回应我...而你，\"他的目光扫过秦千风，\"不过是根引信。\"
\"先封印流光！\"白璃突然拽住柳青萝的手腕。
她的典籍无风自动，书页间飞出七枚银色阵旗，\"双极归元阵，以断厄剑为阵眼！\"柳青萝立刻反应过来，指尖弹出三滴龙葵汁，在阵旗上画出血红色的辅助纹路。
两人背靠背站定，白璃的灵力如银链，柳青萝的灵力如赤焰，在断厄剑周围交织成半透明的光茧。
\"如果这是另一个通道...\"白璃咬着唇，额角的汗水滴在阵旗上，\"我们不能让它打开！\"
秦千风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又看向镜渊方向的玄冥，最后低头看向自己锁骨处的金色漩涡。
金纹在他体内疯狂游走，逆命丹的冷火已压不住那股躁动——他突然想起因果视界里，浮空城崩塌前那个金纹战士的话：\"钥匙若不愿归位，便会成为最锋利的锁。\"
\"或许我从来都不是钥匙。\"他轻声说。
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金纹从腕间蔓延到脖颈，在皮肤下形成流动的金线，\"而是锁本身。\"
他闭目凝神。
体内金纹突然自行运转，与石缝里的流光产生剧烈共鸣。
那道流光像活过来的蛇，\"嗖\"地钻入他心口，紧接着，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里炸开——有机械的计数声，有金翎的尖叫，有高尔村老槐树的沙沙声，还有一个沉稳的男声，混着电流杂音：\"欢迎回来，实验官之子。\"
\"咳！\"秦千风猛地睁开眼。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扎根，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清晰异常，连百丈外白璃睫毛上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在自己的倒影里看到了——淡金色的瞳孔，像撒了金粉的琉璃。
而在他身后，山雾不知何时散尽。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只见虚空中浮着半座金色宫殿的轮廓，飞檐上的风铃无风自鸣，殿门处的金纹与秦千风腕间的纹路完全重合。
\"那是...\"林婉儿的声音发颤。
\"原初意志的居所。\"柳青萝握紧了剑。
她能感觉到那宫殿传来的压迫感，比之前所有强敌都更让她心悸。
玄冥的笑声从镜渊方向传来：\"现在，你还打算逃么？\"
秦千风没说话。
他望着自己泛金的掌心，又抬头望向那座若隐若现的宫殿。
风掀起他的衣摆，断厄剑上的金纹与宫殿的金纹遥相呼应，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底的金色更浓了几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座金色宫殿的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虚空中缓缓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