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书闭合的瞬间,秦千风的指尖先泛起了透明。
林婉儿的指甲还陷在他腕间未褪的红痕里,却突然触到一片凉薄的虚无——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度,此刻正像被风吹散的雾,从指缝间簌簌漏走。
\"千风!\"她整个人扑过去,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发间木簪在剧烈动作中歪向一边。
药庐里晒的陈皮香混着她急喘的热气,糊在秦千风颈侧,\"你不可以丢下我们!\"
玄烬的残魂突然炸开星芒,铠甲上的裂痕迸出细碎金光,在秦千风身周织成网。\"命运长河在重塑现实结构!\"他的声音带着石屑剥落般的沙哑,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胸口,从虚空中捏出一滴血珠——暗红里裹着金纹,像凝固的星河,\"这是命疗王最后一滴命源之血,能暂时稳住命运流动!\"
柳寒音心口的血痕骤然亮起,她咬破指尖在秦千风额间画下命疗咒印,金红两色顺着咒文爬进他透明的皮肤。\"引!\"她低喝,那滴血珠\"噗\"地没入秦千风心口。
透明化的速度慢了一瞬。
林婉儿的眼泪砸在他手背,把那片虚无染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但也仅仅是一瞬——秦千风的小腿开始消散,高尔村后山的青石板路透过他的腿显现出来,像幅被水浸开的画。
\"外围有动静!\"洛青岚的断剑突然嗡鸣,她旋身跃上石梁,玄色裙裾扫落满地星屑,\"形意门的剑印!\"
白墨生的身影破雾而来,腰间九柄铁剑悬成半圆,每柄剑刃都凝着霜。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形意门弟子,玄色劲装沾着晨露,显然是连夜赶来。
而在他们对面,二十余道身影缩在遗址外的槐树林里,为首的叶惊鸿捂着肋下渗血的伤口,左眼蒙着带血的布条,右眼里燃着阴火:\"趁他们现在护着秦千风,抢命运之书残骸!\"
\"黑水宗的狗,倒学会挑软柿子捏了?\"白墨生的铁剑\"铮\"地离鞘三寸,寒光扫过叶惊鸿面门,\"当年你们宗主跪在形意门前求药的样子,你忘了?\"
叶惊鸿的嘴角抽搐两下,突然甩出三枚淬毒飞针。\"我记得的是——\"他的声音因剧痛而发颤,\"你们形意门把我师弟的命当草芥!\"
白墨生侧身避开飞针,铁剑划出半圆,直接挑断了叶惊鸿右手的筋脉。\"那是他偷了《九阳锻骨诀》活该。\"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现在,带着你的残兵滚。\"
遗址内的林婉儿没听见外围的动静。
她的命引之力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翻涌——那是种类似触到活物经脉的触感,温温的,带着细弱的跳动。
当最后一丝现实的触感从掌心抽离时,她眼前突然炸开万千星光。
那是命运长河。
无数个秦千风在其中漂浮。
有的是十岁,背着药篓站在高尔村村口;有的是十五岁,握着断剑站在命疗遗迹前;有的遍体鳞伤,有的笑容灿烂,还有的...正在她此刻的位置,望着另一个自己逐渐透明。
\"若我不复存在...\"其中一个最淡的身影转过脸,那是秦千风最常有的冷静表情,此刻却染着虚无,\"命运是否会重归平静?\"
林婉儿的命引之力突然灼烧起来。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这个总爱蹲在医庐门口看她捣药的少年,把沾着泥的野雉毛往她手里塞:\"换木簪,行不?\"想起他第一次用命疗之心治好老阿婆的腿,蹲在门槛上笑,阳光把他的睫毛照成半透明;想起三天前他抱着受伤的自己说\"我不会死\",温热的血浸透她的衣襟。
\"你不是工具。\"她伸手,指尖穿过那些重叠的身影,最终按在最清晰的那个心口,\"你是高尔村的娃,是形意门的弟子,是...是我林婉儿要护一辈子的人。\"
命运长河突然掀起巨浪。
那些破碎的身影被卷向深处,唯余最清晰的那个秦千风,正睁着双银眸望着她——那不是他原本的黑瞳,而是像浸了月光的银,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意。
\"你是我们的光。\"她重复,命引之力化作藤蔓,缠上他正在消散的神魂,\"所以...回来。\"
遗址内突然响起清越的鸣响。
一直悬在秦千风颈间的命疗之心剧烈震颤,原本暗哑的玉色泛起琉璃光,最后一道净化之力从中迸发,与命源之血的金红在他体内交织,凝成一颗晶亮的锚点。
透明化的速度彻底停住了。
林婉儿感觉掌心一实——那是熟悉的温度,带着点薄茧的触感。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一双银眸里。
秦千风的睫毛颤了颤,喉结动了动:\"我...回来了?\"
但那双眼底的冷意并未褪去。
林婉儿突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雪豹,被猎人陷阱困住时,眼里就是这种仿佛能冻穿人心的光。
\"命源之血和净化之力暂时稳住了他的存在。\"柳寒音抹了把嘴角的血,她心口的血痕淡了许多,\"但...他体内有东西。\"
玄烬的残魂突然凝固在半空。
他望着秦千风头顶若隐若现的命运轨迹,铠甲上的裂痕渗出更多星光,声音沉得像压了千年的石头:\"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秦千风的银眸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他无意识地抬手按住太阳穴,指缝间漏出细不可闻的闷哼。
林婉儿刚要问,就见他的黑瞳重新漫上来,遮住了那抹银,像潮水退去。
\"我没事。\"他扯了扯嘴角,可那笑比哭还浅,\"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洛青岚的断剑突然坠地,发出沉闷的响。
她望着秦千风的眼睛,声音里罕见地带着点不稳:\"你的眸色...刚才变了?\"
秦千风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指尖在眼睑上顿了顿。
他想起命运长河里那道冷漠的目光,想起银眸中映出的陌生星辰,想起林婉儿说\"你是我们的光\"时,那道光如何劈开了他意识里的雾。
\"可能是命源之血的副作用。\"他笑着摇头,可握林婉儿的手却紧了紧,\"过段时间就好了。\"
玄烬没有说话。
他望着遗址外逐渐平息的打斗声,望着秦千风眼底偶尔闪过的银芒,望着命运之书封皮上那道新刻的纹路——像片叶子,又像道剑痕。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而真正的变数,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