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前厅内。
为了不让围观的百姓看笑话,镇国公还是先将人都请进了国公府。
今日这场闹剧,让仪式不得不暂停,长老们各自还有公务,也都先行告辞。
怕徐姨娘煽风点火,沈夫人也找了个借口支走了徐姨娘。徐姨娘的目的达到,便也没多坚持,摇着团扇扭着腰,得意地离开。
赵玖鸢与赵溪明坐在一处。
赵溪明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敢放开。
她身上破烂的衣衫同周围金贵的装饰格格不入,在一群身着华服的人之中,也显得格外刺眼。
而镇国公与沈夫人坐在主位上,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谢将军今日大驾光临,就是为了质问本公府中内务?”镇国公瞥了一眼赵溪明,语气嘲讽,“我镇国公府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留的?”
听了镇国公的话,赵玖鸢刚要争辩,却被谢尘冥打断。
“阿猫阿狗?”谢尘冥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国公口中的阿猫阿狗,可是同慕大小姐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
“那又如何?”镇国公不耐烦地问。
“若是旁人知道,慕大小姐回到镇国公府,享尽荣华富贵,却因此抛弃相依为命多年的妹妹,会如何看待慕大小姐?”谢尘冥缓缓道。
沈夫人连忙帮腔道:“就是啊,这样显得鸢儿倒是个薄情寡义的孩子了。”
镇国公却不以为意:“那不过是她流落山野时,碰巧遇见的没人要的野种!又不是血亲,与我慕家何干?难道我慕家找回女儿,还要再养两个累赘不成!”
赵玖鸢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知道镇国公嫌她是个麻烦,毕竟,他已经有了一个听话懂事的慕青棠。
可听到他说赵溪明是“野种”,是“累赘”时,赵玖鸢的心还是骤然冷了下来。
“如此说来,慕青棠与慕家也并不是血亲。”她冷然地开口,“如今父亲的血亲已经找回,照这么说,慕青棠是不是也是累赘?”
“你……”镇国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慕青棠是本公亲自看着长大的,她可是你的妹妹!怎么能同这种乡野出身的野丫头相提并论!”
“父亲刚刚还说,不是血亲就是野种,就是累赘!”她嘴角勾起冷笑,“父亲可曾想过,当年我被人偷走,流落山谷,在别人眼中,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她缓缓站起身,质问道:“父亲就没想过,若我当年遇到的不是一户好人家,如今可能已经死了?”
赵玖鸢的话深深地刺进沈夫人的心里。
沈夫人是见过赵玖鸢被玄瑶打得浑身是伤的,她也见过她身上残存的那些疤痕。说不定,她若是再晚一些认出她的鸢儿,鸢儿就真的死了。
镇国公却没有这些心思,他冷声道:“强词夺理!你这是怪为父,害得你流落他乡?!”
“女儿有什么资格怪父亲。”赵玖鸢声音平静,“只是,女儿回府后,父亲也从未追究过当年究竟是谁里应外合,伙同那个地下组织,将女儿偷走。”
里应外合?沈夫人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震惊地看向镇国公。
“鸢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府中有人同贼人串通?”沈夫人眉头紧皱。
先前镇国公一直说,是外人潜入府中,将孩子偷走,可从未说过,府中有同伙。
镇国公脸色铁青:“你……你哪来的胆子,竟怀疑到自己家人头上?!”
赵玖鸢冷着脸,沉默不语。
她早就怀疑过,镇国公是否知道当年的事与徐姨娘有关。
毕竟,府中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以镇国公的脾气,怎么可能不彻查?然而,这其中竟没查出蛛丝马迹,那么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抹除了踪迹。
或许,正因为当年被偷走的只是个女儿,所以他才懒得与嫌犯撕破脸,破坏国公府的祥和。
如今看到镇国公这副样子,她心中更是有了答案,眸色不禁更冷了几分。
“父亲恐怕不知道,养父母去世后,我们三个孩子过得有多难!我们啃过树皮,咽过草根,冬天挤在一起取暖才没冻死!”赵玖鸢深吸了口气。
“我们相依为命,彼此就是唯一的依靠和亲人!他们叫我一声‘阿姐’,这辈子都与我有斩不断的羁绊!”
她眸中泛着水光,勾起唇角:“父亲轻飘飘一句‘野种’,一句‘累赘’,就抹杀了他们十几年活生生的人,抹杀了我们比血还浓的情分?!”
何时有人敢如此同镇国公说话?
此时他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赵玖鸢,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反了!简直反了!本公认你,竟还认出仇怨来了!”
谢尘冥见镇国公情绪激动,不动声色地挡在赵玖鸢身前,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抛开情分暂且不谈,末将倒是想问问国公,国公有没有想过,慕大小姐相依为命多年的弟弟妹妹,是否也可能是某位高官显贵早年遗落在外的血脉?”
镇国公听了这话,一怔:“将军是何意?”
“慕大小姐如今是偷婴案中唯一一个被找到的孩子,她是这案子唯一的线索。”谢尘冥背着手,扬声道,“说不定,当年那些孩子,都被卖到了一处……”
沈夫人先反应过来,她一拍手,惊诧地道:“这么说,这丫头也可能是被偷走卖到那里去的?!”
“正是。”谢尘冥道。
他看向镇国公,慢悠悠地道:“国公爷今日将他们拒之门外,视为草芥,若他日,他们的亲生父母寻来,发现自家骨肉在国公府受尽冷眼苛待,甚至因国公爷今日的‘不收留’而流落街头、遭遇不测……”
谢尘冥冷笑:“您猜,那会是何等光景?是感激国公爷当年的‘仁至义尽’,还是……结下不死不休的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