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尖上行走得久了,赵玖鸢有一套自己明哲保身的法子。
那就是将自己做过的事,事无巨细地落实在笔头上。雁过留痕,她做事的每一个流程,都有一个清晰的记录。
不但如此,每做一个步骤,她都要挑有三五人在场的时候。
避人耳目难,可找人见证却没那么难。
这样,一旦出了纰漏,玄瑶查起,不至于百口莫辩。
所以,赵玖鸢心里清楚,待她当着众人的面,理过一遍这宴席菜肴的制作流程,就算找不到真凶,也能证明,她犯错的机会微乎其微。
“你既要查,本侯与你一起去。”定远侯站了起来,高大魁梧的身型让下人们都战战兢兢。
赵玖鸢却不卑不亢,恭敬行了一礼,道:“侯爷请。”
然后她将宾客吃剩或是没吃的核桃酥都收集起来,又将定远侯夫人的那份单独收了起来。
定远侯亲自追查,玄瑶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只能起身一同跟了过来。
而国公夫人也产生了好奇,她想看看这个婢女究竟有没有法子为自己脱身。于是她也跟着来到厨房,一探究竟。
一行人来到后厨,赵玖鸢将一个厚厚的本子拿了出来。
“殿下,定远侯夫人忌食杏仁,此事在筹备之初,奴婢早已记录在这本子上,并严令所有参与之人知晓。这上面,有后厨十二人的签名。”
赵玖鸢将本子递给了玄瑶。
玄瑶打开了本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所有宾客的饮食喜好与忌口。忌口甚至用不同颜色的墨划了横线和圆圈。
国公夫人瞥见这圈圈线线,忍不住问:“这圈与线,有什么区别?”
赵玖鸢耐心解释道:“横线是宾客一点都不能食之,宴席上绝对不能出现。而圆圈则是宾客不喜,食材需要减半或少放。”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我办了这么多宴席,还没见过如此细致的记录。你有心了。”
赵玖鸢摇了摇头:“公主请来的都是至尊至贵的人,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说罢,她指向其中一行:“可以看到,定远侯夫人的杏仁,奴婢划了横线,是不允许出现在府中的。”
定远侯瞥了一眼,沉默不语。
赵玖鸢知道这没有什么说服力,又道:“为保万无一失,此次宴席所用的坚果,包括这制作核桃酥所用的核桃仁和红枣,皆由奴婢三日前亲自采买,从‘永福记’挑选。”
赵玖鸢翻开最后两页,里面用米浆??沾好了永福记给的单据。
“可以看到,这其中并无杏仁。”她道。
玄瑶看这账本便头痛,随手将本子递给了定远侯:“这事本宫说了不作数,还得是定远侯亲自看看。”
定远侯毫不客气,拿过本子翻了翻,冷着脸道:“那你也可以私藏一些杏仁,趁机混入食材当中。”
赵玖鸢也不着急辩解,只微微一笑,道:“侯爷说得有道理,这就要再看这制作过程。”
“制作这核桃酥,要经历挑选、剥壳、浸泡去涩。低火烤后,还要亲手研磨成馅料。此过程,皆有厨房的帮工李二嫂、王三娘全程协助,她们可作证,绝无杏仁混入!”
赵玖鸢翻了一页,点了点本子:“这上面都有他们的签字和手印。”
定远侯没想到,这婢女看着普普通通,竟如此细致。每一个步骤后面,都有其他两到三人的签字和手印。
而核桃酥出锅时,也有专人抽选几只检查和品尝,确认其中并无杏仁。
其他人也纷纷感到惊讶,萧魁看向赵玖鸢的眼神更加充满占有和侵略的意味。
定远侯冷哼一声:“没想到,公主府还有你这号人物,做事如此缜密。”
可他眸色一冷:“只不过,谁能证明你没有趁着上菜之时偷放杏仁。”
赵玖鸢料到他会这么说,道:“侯爷说得对,但至少现在可以证明,制作的过程中并无可能有差池。所以,接下来要来看看这制成的核桃酥。”
所有菜肴点心,后厨一般都会多做几份,以防有贵人喜食,想要加量。
因此,此时的后厨角落,还存放着一些做好的核桃酥。
赵玖鸢捏起一个,掰开看了看,里面并无杏仁。而从席上带过来的几个核桃酥,里面也并无杏仁。
赵玖鸢又掰开了定远侯夫人吃剩的核桃酥,这酥她似乎只咬了顶上一口,剩下的部分,仍旧看不到任何杏仁。
赵玖鸢愣住,问:“夫人可是吃到了完整的杏仁?”
她忽然想到,若是完整的杏仁,定远侯夫人不该毫无察觉。
定远侯微微蹙眉:“本侯怎么知道,拜你所赐,本侯的夫人正昏迷着。”
赵玖鸢抿了抿唇,掰了一块定远侯夫人吃剩的核桃酥,送进口中,她仔细品尝了半晌,捕捉到了一丝杏仁的味道。
她又掰了一块席间未动过的核桃酥,咬了一口,杏仁味比定远侯夫人的那块要重一点,但与核桃的味道混在一起,也并不明显。
而厨房里剩下的核桃酥,则完全没有杏仁的味道。
“是杏仁粉。”赵玖鸢将核桃酥放下,缓缓道,“有人趁上菜时,给每盘核桃酥上都撒了许多杏仁粉。”
定远侯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是撒上去的,不是蒸的时候就混进去了?”
“若是奴婢在制馅时就将杏仁混入,如同在面里揉进沙子,杏仁气味应当十分均匀。”赵玖鸢顿了顿。
“且经过高温烘烤,杏仁的气味应更加明显浓郁,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只有仔细辨别才能尝到一丝残留的粉味。”
“而厨房的核桃酥上,并无丝毫杏仁的味道。”她将定远侯夫人的核桃酥递了过去:“侯爷若是不信,自己可以尝尝。”
“……”定远侯将信将疑地撕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他眉头渐渐紧皱起来,杏仁的味道微乎其微。他又尝了一口其他的核桃酥,全无杏仁之味。
“那人定是将杏仁粉与红糖粉混合在一起,洒在表面,面上并看不出。夫人咬得又是顶端,想必是一大口的杏仁粉。”赵玖鸢分析道。
“之所以选择杏仁粉,而不是杏仁碎,是因为杏仁粉不易被察觉,夫人会毫无防备地吃下。”
定远侯愤愤地将盘子摔在地上:“究竟是谁?!如此居心叵测,要害本侯的夫人!”
赵玖鸢淡淡道:“上这道点心时,奴婢并不在,因此,这杏仁粉绝不会是奴婢撒的。”
定远侯冷哼一声:“你可有证人?”
“我可以证明!”国公夫人连忙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