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金色的光辉尚未完全驱散山间的薄雾。陈九斤已在院中站定,双拳紧握,骨节发出细密的爆鸣。他深吸一口气,气血在体内奔腾咆哮,宛如一头苏醒的洪荒巨兽,浑身肌肉虬结。这三年来,他肉身日益强悍,早已远超寻常人合境界修士,但无法外放灵气,终究是修行路上的巨大桎梏。
“小师弟,磨蹭什么呢!太阳都快晒屁股了!”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叙白一身崭新的锦袍,袍角绣着几朵桃花,手中折扇摇晃,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陈九斤收了拳势,体内奔腾的气血缓缓平息,他看向周叙白,问道:“三师兄,这么早,我们这是要去哪?需要带上些什么修行用的法器丹药吗?”他心中有些疑惑,昨日三师兄只说今日带他去上清殿突击修行,却未言明具体何事。
“修行用的东西?”周叙白闻言,用折扇指了指陈九斤角落里已经堆满尘土的包裹,“把你算命的摊子,还有那些宝贝铜钱、龟甲、签筒什么的,都给师兄我带上!”
“算命的摊子?”陈九斤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解,问道:“三师兄,我们不是去上清殿吗?我们去那里……摆摊算命?”他实在想不通三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宗门大比在即,不去想办法提升实力,却要去上清殿摆摊算命,这算哪门子另辟蹊径?
周叙白嘿嘿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陈九斤的肩膀,催促道:“哎呀,小师弟,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山人自有妙计!到了上清殿,你自然就明白了。快快快,别耽误了吉时,今天可是个招财进宝的好日子!”
陈九斤虽然满心疑窦,但见周叙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好再多问。他默默地将算命的东西从角落里翻找出来,仔细擦拭干净,一一装入布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偏僻的洗心殿,朝着上清峰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周叙白摇着扇子,嘴里哼着小曲,心情似乎格外愉悦。他边走边对陈九斤介绍道:“小师弟啊,这上清峰,乃是玄都观的丹道圣地,峰上弟子大多醉心炼丹,性子嘛,比起玉清峰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要温和不少。不过嘛,炼丹师嘛,总归是有些傲气的,毕竟丹药可是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宝贝。”
陈九斤默默听着,他常年往来上清峰,与玉清峰的威严肃穆、太清峰的清冷出尘不同,上清峰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上清峰。与玉清殿广场的浩瀚庄严不同,上清峰的广场更为开阔,四周遍植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广场上,不时有弟子来往,他们或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地低声交流着什么,看到周叙白和陈九斤这两个陌生面孔,也只是投来好奇的一瞥。
周叙白领着陈九斤来到广场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指着一块空地说道:“小师弟,就是这里了!风水宝地啊!赶紧的,把你的摊子支棱起来!”
陈九斤嘴角微微抽搐,看着三师兄兴致勃勃的模样,只得从布袋中取出桌子和板凳,还有写着“铁口直断”的泛黄布幡。在仙气缭绕的上清峰广场上支起这么一个充满凡俗气息的算命摊,无异于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他脸颊有些发烫。
周叙白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陈九斤的窘迫,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仔细擦了擦板凳,然后一屁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折扇摇得更欢了。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吆喝起来:“哎!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玄都观首席相师,陈九斤陈大师,今日驾临上清峰,为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指点迷津,勘破未来!姻缘、前程、气运、吉凶,无所不算,无所不精啊!”
他声音洪亮,语带笑意,配合上他俊朗清秀的模样,还真吸引了不少路过弟子驻足观望。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弟子,更是被他含笑的眼神勾得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这位师兄,你们洗心殿的弟子,还会算命?”一名胆子稍大些的圆脸女弟子好奇地问道。
周叙白桃花眼一弯,笑得愈发灿烂:“这位师妹有所不知,我这小师弟,乃是相师传人,家学渊源,造诣非凡!今日特来上清峰,与诸位结个善缘。卜算一卦,只收两枚益气丹,童叟无欺!正所谓,洗心殿出品,必属精品!”
“两枚益气丹!”
此言一出,周围弟子顿时小声惊呼。益气丹虽是低阶丹药,对普通弟子而言却也是珍贵资源。两枚算一卦,价格实在不菲。
陈九斤端坐在摊子后。既来之,则安之。他目光扫过围观的弟子,发现他们虽然是修仙者,但从眼神看来,对未来的憧憬和普通人并无太大分别。
“这位师姐,我看你印堂隐有红鸾星动之兆,莫不是心有所属,却不知对方心意?”陈九斤看向圆脸女弟子,缓缓开口。他并未动用天罡神算,仅仅是凭借观人之法,便推断出大致信息。
女弟子脸颊瞬间飞起两团红霞,低头嗫嚅道:“陈、陈大师,你怎么知道的?”
周围的弟子见状,顿时来了兴趣,纷纷起哄。
陈九斤微微一笑,继续道:“缘分之事,妙不可言。师妹不妨大胆一些,有时候,向前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女弟子犹豫片刻,最终摸出两枚益气丹放在桌上,眼带期盼:“那…陈大师能否帮我算算,我与他…是否有缘?”
陈九斤接过益气丹,心中暗叹,丹药竟如此好赚?他收敛心神,仔细观察女弟子面相,又让她报了生辰八字,沉思片刻后道:“东南方向,三日之内,或有转机。”这批语虽模棱两可,女弟子却双眼一亮,连声道谢后欢天喜地离去。
陈九斤并非胡乱掐扯,而是动用相术看了女子命星,他并不想因为一些丹药,毁了相师的名声,更何况他可能是这世上最后一位相师了。
有了第一个“尝鲜”的人,陆续又有几名弟子上前求卦,多问些前程修行之类的事。陈九斤凭借天罡神算,每次都能切中要害,引得弟子们小声惊叹,对他的“相术”也愈发信服。
就在摊位前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一道刺耳声音突然响起。“哼,我道是谁在此装神弄鬼,原来是洗心殿的废物!”
一名身材高瘦,面容倨傲的青袍男弟子排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摊前。他瞥了一眼“铁口直断”黄布旗,又伸手拨弄着桌上的几枚铜钱,发出叮当的声响,眼神轻蔑地扫过陈九斤和周叙白,说道:“洗心殿的弟子不好好在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跑到我们上清殿招摇撞骗,胆子不小啊!”
此人名为刘承安,乃上清殿一位长老的记名弟子,平日里便以势压人。
周叙白眉头一挑,手中折扇合拢,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刘承安,说道:“这位师兄此言差矣,我师弟乃是诚心为同门排忧解难,何来招摇撞骗一说?莫非师兄是来……砸场子的?”
刘承安嗤笑道:“砸场子?就你们这破摊子,也配我砸?”言犹未尽,又补充道:“我只是好奇,你们洗心殿不是连修炼都成问题吗?怎么还有闲工夫在此摆摊算命?莫不是想骗些丹药?”
他指着陈九斤:“小子,你算的准不准?”
周叙白未等陈九斤启齿,便先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眼中盛满笑意,说道:“一枚。”
刘承安脸上笑容僵滞,怒道:“什么?我问个问题也要收钱?你们想丹药想疯了吧!”
“哎,师兄此言差矣。”周叙白依旧笑颜未改,折扇轻摇,说道:“我师弟开门做生意,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您既然开口问了,自然是要付账的。不然,岂不是坏了规矩?”
围观弟子听罢,爆发出一阵笑声。刘承安平日里横行霸道,今日却被洗心殿两名弟子将了一军。
刘承安感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他不情不愿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益气丹,重重拍在桌上。
周叙白指尖轻挑,将丹药收入袖中,唇角微扬:“准!”
仅一字,便轻松刮走了刘承安一枚益气丹。刘承安牙关紧咬,咯吱作响,强压怒火问道:“算一次几枚丹药?”
周叙白再次伸出一根手指,眼中笑意更甚,答道:“一枚。”
刘承安从袖中又掏出一枚益气丹。周叙白接过,却摇头道:“算一次两枚益气丹。”
“你不是说一枚吗?”刘承安眼中怒火升腾,“既然收了就给我算!”
周叙白折扇一合,敲在掌心,幽幽说道:“那一枚是回答你价格的钱,你就说,我回没回答你?”
刘承安阴沉下来,怒道:“你不算要什么钱啊?”
周叙白神态自若,丝毫不感羞愧,说道:“我也没让你算啊,你非要给,非得问。”
刘承安怒极反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好骗,好欺负啊?”
周叙白站起身,盯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刘承安,说道:“那倒没有,不可能的。我们洗心殿一直都是一视同仁,只要是找事的,我们都欺负。”
刘承安手指微颤,明显已到忍耐边缘,说道:“我看你们是不想在玄都观混了!告诉我你们叫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这次陈九斤抬手制止了欲言的周叙白,缓慢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枚。”
刘承安眸中杀意凝结,一枚益气丹拍到桌上,大声道:“最后一次,来吧,说,叫啥。”
陈九斤拿起丹药,放入袖中,面无波澜地答道:“我没叫。”
刹那间,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炸开一片笑声,如浪潮般席卷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