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檀香烧尽，烟线断断续续。
玉清子缓缓站起身，疲态与茫然一扫而空。他走回高位坐下俯瞰着二人。
“老家伙们的烂账，自会由我们这些老家伙去算。”玉清子拿起已经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现在，是你们的事。”
“林桃。”
月清霜身子一颤，自责与愧疚，让她的脸庞显得惨白。
“掌门师伯……”她声音发抖，压抑的哭腔，“是我……是我邀她一同下山，若不是我，她不会……”
话未说完，已是哽咽。
陈九斤沉默地上前一步，挡在月清霜身前，隔开了玉清子的视线。他躬身道：“林桃师妹失踪，弟子亦有责任。当时情况危急，让她独自返回，是我的疏忽。”
二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玉清子将茶杯放回桌上，说道：“我们已经被困在自责、仇恨中一百年了。你们，不能重蹈覆辙。”
“本座现在命你们二人，即刻下山，全力搜寻林桃的下落！”
“无论她身在何处，是何境遇，都要给宗门，也给你们自己一个交代。”
“但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弟子遵命！”陈九斤与月清霜应道，声音果决。
月清霜紧接着补充道：“掌门师伯，弟子斗胆猜测，林桃师妹的失踪，会否与长生堂有关？他们行事狠毒，在流波山便欲置我与陈师兄于死地。林桃师妹或许知道些什么，他们会不会为了灭口……”
玉清子没有立刻认同：“长生堂，我也想过。”
他又摇了摇头：“但我已派人暗中查探过。林桃失踪的地点，以及周遭的一些蛛丝马迹，她似乎并未离开流波山。”
“还在流波山？”陈九斤脱口而出。
这不合情理。林桃的性子虽然单纯，却不蠢笨，按照当时的嘱咐，她很快就能到小池镇才是。
玉清子点头：“这便是蹊跷之处。若真是长生堂所为，他们将林桃掳走，为何不带回长生堂，反而留在流波山？是另有所图，还是……另有其人？”
“流波山如今鱼龙混杂。你们二人务必小心行事，不可鲁莽。”他叮嘱道，“九斤，你那块布，不到生死，切莫轻易示人。清霜，你的修为在弟子中是顶尖，但江湖阅历尚浅，人心险恶，不可不防。”
“弟子明白！”两人再次应道。
玉清子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符，递给月清霜：“这是传讯玉符，若遇紧急情况，或有重大发现，可捏碎此符，我会即刻知晓。”
月清霜接过玉符，小心收好。
“去吧。”玉清子摆了摆手，“我也累了，需要休息。”
“弟子告退。”陈九斤与月清霜躬身行礼，随后并肩向殿外走去。
踏出玉清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陈九斤侧头看了一眼月清霜，绝世容颜却难销愁意，显然还在为林桃的事情担忧。
“清霜，别太担心。”陈九斤开口道，“既然掌门师伯说林桃师妹可能还在流波山附近，那我们就有机会找到她。”
月清霜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嗯，陈睿，一定能找到她的。”
二人出了玉清殿，并肩走在青石铺就的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殿内压抑的往事，与殿外明媚的阳光，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月清霜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先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先各自回殿里准备一下，我……也得去向师父辞行。”
“你要不要跟我先去个地方。”陈九斤开口，邀请道。
月清霜偏过头看他，脸上有些红晕。
“去过之后，”陈九斤继续道，“我陪你回太清殿，正好，我也想去瞧瞧小满。”
月清霜有些犹豫，可看到陈九斤的眼神，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总是有他的道理。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陈九斤的袖袍里一阵耸动，一个黑漆漆的鸟头探了出来。鸦大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抱怨道：“呀——那老道士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鸦大师！”月清霜对鸦大师的无礼有些不满，“对掌门师伯不可无礼！”
鸦大师怪叫一声，显然没把月清霜的训斥当回事。
“嘎，知道了知道了，”它换了个称呼，却更显轻慢，“那个牛鼻子掌教呢？”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陈九斤伸手拍了拍它的鸟头，“带我们去千碑石林。”
“千碑石林？！去那干啥，都是一堆破石头？”
陈九斤有些疑惑，那里不是它的窝吗？为什么还不乐意去了，便问道：“那不是你的老巢么？怎么还不乐意去了？”
听到陈九斤问及此事，鸦大师立刻骂骂咧咧起来，说道：“呸！你当老子愿意待在那鬼地方？要不是有个天杀的，逼老子在那守着你身上那块破布，我早就逍遥快活去了！那地方，鸟不拉屎……不对，是人不拉屎！”
陈九斤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连自己得到这块布，都是被安排好的。他心中的无力感又升起，急忙问道：“鸦大师，你知道逼你的人是谁吗？”
鸦大师一听就萎了，说道：“不知道！你别问了，不能说，说了会死鸟的！”
见它这副模样，陈九斤便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不再追问，只说道：“先去千碑石林。”
鸦大师载着二人冲天而起，向着石林飞去。
“陈睿，”风拂起她的发丝，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羽毛，“玉清殿上空，不是严禁御器飞行么？鸦大师它……”
她的话还未说完，鸦大师得意的声音便盖过了风声。
“嘿嘿，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鸦大师的声音很是得意，“本大师是什么身份？能跟那些破铜烂铁比吗？在这玄都观，就没本大师不能飞的地方！”
“陈睿，”月清霜不理鸦大师，看向陈九斤，道，“我们去千碑石林吗？去那里做什么？”
陈九斤没有回头。他去千碑石林，不是心血来潮。
自从喝下九转凝魂液，他对万物的感知变得敏锐无比。他要去验证一个猜想。
一个，关于这整个棋局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