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霞光如缕,却难驱谷底渐生的寒意。
他一步一步走下石阶,冷冷的说道:“上清殿弟子,来我洗心殿动手?”
魏昂看清来人,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那点倨傲被惊恐取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别人或许不知,但他是玄微的得意弟子之一,如何能不认得这位玄都观内凶名昭着的“罪师兄”?许砚川的传闻,桩桩件件,皆染血腥。他怎会出来?区区谷口教训一个新来的废材,如何惊动了这尊煞神?
许砚川的目光没有落在周叙白身上,也没有看一眼被护在后面的陈九斤,只是如锁定猎物般,死死盯住了持剑的魏昂。
“欺我洗心殿无人么?
一股寒意自魏昂脚底直窜顶门,握持凰权剑的手竟抑制不住地微颤。他竭力维持镇定,欲保全上清峰的体面,嗓音却不由自主带上颤抖:“许…许师兄,此乃误会!是他…是他陈九斤惫懒怠惰,送污水且顶撞于我,我方才……”
话音未落,许砚川目光已扫过魏昂手中利剑,又瞥了眼气息微乱的周叙白,语气森然道:“动用法宝,与我三师弟相斗,是要伤人,还是杀人?”
他向前迈出一步,凝如实质的煞气亦随之压迫一分。
“尔口称门规,难道门规由你上清殿私定?可容你随意对同门拔剑相向?!”
魏昂被诘问得哑口无言,额角冷汗涔涔,强辩道:“我…我仅是欲教训陈九斤,未料周师弟反应过激,这才…这才失手……”
“好。”许砚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做个了断。”
他竖起一根指节略显粗粝的食指:“其一,我这小师弟是否谎言欺瞒。明日此时,你我双方,各请首座、长老至此,当面对质。若证我小师弟偷懒妄语,我洗心殿上下,自往你上清殿山门前跪罚一日,任尔处置。若证其所言非虚,确有异鸟作祟,便请你上清殿首座,亲至我洗心殿,向我小师弟赔礼致歉。你,可敢以你上清殿颜面为注?”
魏昂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赌?如何敢赌!他并无实证指控陈九斤说谎,倘若真有那怪鸟……请动上清殿首座亲临,向一个洗心殿弟子赔罪?此等后果,他担不起,更不敢想!
许砚川似未期待他的回应,已竖起第二指,语声幽冷:“其二,门规禁同门私斗,动用兵刃法宝尤甚。我许砚川此生,最恨恃强凌弱、残害同门之辈。今日,你我在此,立下生死文书,死斗一场。生死由天,伤亡不论。我若身死,洗心殿概不追究。你若殒命,我自去上清殿领罪。如何?!”
“死斗”二字一出,周叙白亦是面色微变。魏昂更是如遭雷击,身躯剧颤。
与许砚川死斗?此非玩笑!纵然玄都观内对其如今修为深浅传言不一,然其乃自尸山血海的人魔战场归来之狠厉角色!陨于其手者,魔族难以计数,更有传闻中……那些被他清理的“同道”!与之死斗,己身有几命可填?
“不…不…许师兄,此…此事定有误会,何必…何必以生死相胁……”魏昂心神大乱,语无伦次,试图转圜。
然许砚川显然已失却听其辩解的耐心。
“唰!”
根本不给魏昂任何反应时间,许砚川的身影原地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魏昂面前!
凛冽杀伐之气扑面!许砚川动作简练至极,一记直拳,裹挟沉闷风压,直捣魏昂胸膛。
魏昂骇然失色,仓促间唯能将凰权剑横于胸前格挡。
“嘭!”
巨响伴随金铁嗡鸣,拳锋实实击中黄色剑身。
魏昂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自剑上传导而至,臂骨欲裂,虎口当场崩开,鲜血淋漓。凰权剑发出一声哀鸣,脱手飞出,“当啷”一声坠于数步之外的石地。他整个人则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喉间腥甜翻涌。
仅仅一击,高下立判!
许砚川看也未看委顿于地的魏昂,右手虚探,隔空一抓,卷起地上凰权剑,“嗖”地掷向魏昂,剑尖精准没入其面前半寸泥土,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捡起来。”许砚川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魏昂瘫趴在地,望着眼前咫尺之遥的剑柄,感受着许砚川身上那愈发浓重的杀意,双肩控制不住地耸动。他清楚,自己若敢伸手触碰那剑柄,迎接的必将是雷霆杀招。
“许…许师兄…我…我认输…此事…是我的错…我不敢…绝不与师兄争斗……”魏昂声音已带哭腔,彻底抛却所有尊严。
许砚川恍若未闻,一步步逼近魏昂。他那双素来沉寂无波的眼眸深处,此刻竟隐隐泛起血红,无形压力尽数倾轧向魏昂。
“捡起来!”他低吼,声音压抑着行将喷薄的暴戾。“把剑捡起来!我让你捡起来!”
最后一句,近乎咆哮,声若惊雷,震得魏昂心神俱颤,濒临崩溃。
许砚川的状态,似已被某种源自过往的杀戮欲念所牵引。对魏昂这等恃强凌弱、倾轧同门之行径,他显露出极端憎恶与难以遏制的杀机。他缓缓抬手,五指微屈,遥遥指向瘫软在地的魏昂额心。
“大师兄!”周叙白脸色骤变,急忙抢上一步,横身挡在许砚川与魏昂之间,“手下留情!此人乃上清峰弟子,若杀之,麻烦便大了!”
陈九斤亦被眼前景象彻底震慑。他知晓大师兄性情冷硬,却未曾料想,其竟会对同门弟子流露出如此赤裸、不死不休的杀意,甚至连上清峰的颜面亦全然不顾!这已非单纯教训,而是动了真格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