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绵密,山路愈发泥泞难行。
陈九斤肩上挑着水桶,踏上上清峰的山路。
怀里的破布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它紧贴着胸口,丝丝缕缕的凉意渗透肌肤,竟隐隐阻隔住天罡神算的精神力。
这种同质般的感觉,比之前两次的感应都要清晰!
一时间,陈九斤已经忘了自己还在路上,心中不断的思考着这块破布的来源。等他一身狼狈,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把水送到上清峰膳堂外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比往日足足晚了一个多时辰。
正准备放下水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从旁边匆匆走了过来,正是石更。
“陈……陈师弟?”石更看到陈九斤这副模样,明显吃了一惊。他眼神躲闪,脸上带着愧色,快步上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陈九斤此刻心情烦躁,实在没力气应付,只沉着脸摇了摇头,闷声道:“没事,山路滑,摔了几跤。”
石更看着他手臂和额角的伤痕,再次躬身行礼,懊恼的说道:“陈师弟,昨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我不该由着魏师兄胡来……连累了你……,不过魏师兄他其实也不是一个坏的人……只是好面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不由分说塞进陈九斤手里,说道:“这……这是两枚‘益气丹’,虽然品阶不高,但对……对刚入门的弟子稳固气息有些用处……算是我……我给你赔罪了,你千万别计较……”
益气丹?
陈九斤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修炼无门,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若这丹药真有些微作用,或许……他最终还是将瓷瓶收进了袖中,笑道:“石师兄客气了,怪鸟能口吐人言本就是奇事,还会害人说出来谁都不会信的,昨天我那三师兄还在质问我,可这怪事偏偏发在我身上,哎。”陈九斤倒是很能理解魏昂,只不过今日大仇得报之事,他并未托出,千碑石林的事他不确定其他人是否知晓。
“感谢陈师弟谅解……”石更见他收下,松了一大口气,又匆匆说了几句便往大殿去了。
陈九斤摇了摇头,挑起空桶,转身下山。
雨夜的山路,比来时更加难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风声雨声呜咽。破布贴在他的胸口,让他的感知下降了很多,几乎已经感应不到周围的事物,他修行天罡神算,精神力本应该比常人强得多,比修士强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破布只是放在身上就能遮挡住他的精神力,实在诡异。
陈九斤猛地停下脚步,掏出胸口破布丢在了桶里,那种阻滞感瞬间消失不见,周围的环境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哎,虽然应该是一件神物,但他本不能修道家法门,现在这玩意又会阻滞他的相术,实在无用。
鸡肋。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回到洗心殿,远远便看到,主殿之内,竟是灯火通明。
师父和三师兄回来了?陈九斤精神一振,向大殿跑去。
“师父!三师兄!”
他一把推开殿门,闯了进去。
殿内,陆怀谦正歪在平日里他打盹的躺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酒葫芦,脸色阴沉,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周叙白则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茶,见到陈九斤这副惨状闯进来,他唇角的笑意似乎淡了几分。
陈九斤冲到陆怀谦面前,盯着陆怀谦的眼睛,急切的说道:“师父!小满……小满她怎么样了?!”
“砰!”
陆怀谦猛地将酒葫芦往旁边的小几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起头,三角眼狠狠瞪着陈九斤,唾沫横飞地骂道:“嚷嚷什么?!死了老子不成?!你那妹子好得很!好的不能再好!”
“好得很?”陈九斤追问道:“那……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弟子感应到她……”
“感应个屁!”陆怀谦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道:“你那点微末道行,还想隔着两座山头感应?我看你是被山里的精怪迷了心窍!少给老子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静尘师妹……静尘真人连玉珑都给了那丫头了,玄都观现在还能找出一个比她过得好的?哼!”
陈九斤疑惑的看下周叙白,说道:“玉珑?”
周叙白放下茶杯,脸上挂着笑意,对陈九斤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温润:“师父说得没错。小师妹确实一切安好,静尘师叔对她颇为看重。玉珑乃是太清殿神剑,本来由首座静尘师叔执掌,没想到静尘师叔如此看中小师妹,小小年纪便得到玉珑,不出意外,小师妹便是下一代太清殿的首座。”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了些,继续道:“我们见到小师妹时,她还特意嘱咐,让你放心,不必挂念她。她说……她会保护你的。”
“她会保护你……”
这几个字轻轻飘入耳中,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陈九斤心中积攒的所有担忧、焦虑和疲惫。
小满没事……她很好……她还在关心着自己……
巨大的落差让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般、混杂着傻气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自语,随即对着陆怀谦和周叙白深深一拜,说道:“多谢师父!多谢三师兄!弟子……弟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怀谦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依旧没什么好表情,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知道就好!赶紧滚回去收拾收拾你那身鬼样子!看着就晦气!以后少给老子整这些幺蛾子!再敢半夜三更跑来扰老子清梦,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弟子遵命!”陈九斤连连点头,一边傻笑着一边躬身退出了大殿。
看着陈九斤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周叙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看向陆怀谦,意有所指地笑道:“师父,看来此行不虚啊,总算是……见着想见的人了?”
“见个屁!”陆怀谦老脸红了一下,抓起旁边的小几上的空茶杯作势要砸,“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咧咧,信不信老子扇你嘴巴!”
周叙白连忙笑着拱手告饶:“是是是,弟子失言,弟子失言。不过,小师妹的事情,对小师弟隐瞒,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