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寒潭干了，洞里涌回的浊气也被破布吞了个差不多。
陈九斤一招手，把破布捞回，折叠几下，塞进进他怀里。
他走到潭上，捡起那只石杯。
杯子入手不沉，温润，看不出有何不凡。石杯下的碧玉台子，倒是很好的材料，灵气也足，相比石杯更像是件宝贝。可惜，太沉了，他实在搬不走，若是能带走，换些丹药也是极好的。
“储物法宝……”陈九斤心下盘算，这东西，回头得弄一个。
石杯揣进怀里，他不再多看，转身按原路回去。
越往洞口走，浊气又浓了起来——玄虚子说的没错，这地方的阵法快压不住了。
他贴着石壁，悄悄探出头朝外看。山谷里，争斗早已停歇，各自站着一片阵脚，相互对峙着，现在没人敢在出手。
魔教的人、正道的弟子，身上都见了红。月见和悟明、悟远两个和尚隔着老远对峙，三个人伤得也都不轻。闻人昭他自个儿倒是没挂彩，但脸上也不太对劲，带来的那几个随从，眼下就剩俩还能勉强撑着站住。
陈九斤一冒头，山谷里立刻有人发现了他。
“是古宝！”
不知谁嗓子喊了一声，所有人皆扭头转了过来。他本来想让鸦大师俯冲下来带他走，看来是不太可能了，这帮人眼睛太尖了。
“东西，交出来！”闻人昭一声低吼，手朝前一指。他身边仅剩的乔振峰、沈宁二人，身形一错，从坑边蹿下就要抢宝。
呼吸之间，两人已一左一右，堵住了陈九斤。
乔振峰站定，瓮声道：“小子，闻人公子有令，灼光镜先交出来，或可留你一条贱命！”他嘴上说着镜子，两眼盯着陈九斤怀中石杯上。
陈九斤咧嘴，石杯在他掌心上下抛了抛，又接住。“想要这个，直说。”他低声说道，“拿破镜子当幌子？可笑。”
乔振峰、沈宁脸皮抽紧，杀气腾起。他们本是奉命行事，想给陈九斤一个台阶，此刻见陈九斤如此轻蔑，再难压制杀心。
“找死！”沈宁低喝一声，指尖金符乍现。金光晃眼，凝成碧草，草上叶子金光闪闪，利如剑锋，织成网，罩向陈九斤头顶！空气被割开道道口子。这玄元草符阵是他的得意手段，寻常人合境修士沾着即伤。
乔振峰怒吼，洞穴震颤！“小子，死！”
他双臂筋肉坟起，青筋根根暴起！
刹那间，金光自周身爆开！背后，三丈高的金刚虚影霍然现出，怒目圆睁！
他一拳捣出！金刚巨拳同步砸落！
拳风裂响，生生撕开浊气，直扑陈九斤！这一拳，就要把他轰成肉泥！
这通臂金刚功，出自佛家，和《不动明王身》颇有渊源。乔振峰练了多年，自信这一拳，山石都得粉碎！
合击罩来，陈九斤人如凶兽出笼，直接无视了头顶罩落的符草剑网，直撞乔振峰那轰来的一拳！
“蠢货！”乔振峰怒喝，见陈九斤如此托大，心中已经给他判罪，料定这一拳，他非死即伤！
陈九斤嘴角扯开，也是一拳。拳上无光无符，只有一股恶风！他体内浊煞、灵力、魔气混成一团，统统灌注拳上，粗暴轰出！拳锋过处，空气扭曲，隐有兽吼！
双拳硬撼！炸响尖鸣！乔振峰身后金刚虚影的拳头，碰上陈九斤的拳！金光裂开，金符炸散，虚影拳头处裂纹遍布，轰然炸碎，化作金光消散！
“噗！”
乔振峰被陈九斤一拳击退，鲜血狂喷，染红前胸。他脸上只剩惊骇和剧痛！他的通臂金刚功，碎了！这玄都观的小子，肉身怎会如此强横！
乔振峰未及反应，陈九斤已到跟前，左手如电探出，五指如钳，掐住乔振峰喉咙。右手石杯扬起，对着乔振峰天灵盖，砸下！
“砰！”
一声闷响！石杯砸落！乔振峰头顶金光炸碎，但陈九斤并没下死手，只是砸的他有些蒙圈。
陈九斤手臂一按，乔振峰软倒，大半个身子栽进翻滚的浊气里。
“滋啦——”
浊气扭动，化作黑丝，钻进乔振峰血肉。他经脉被啃，神魂被噬，痛得浑身乱颤。乔振峰一改嚣张姿态，喊着：“师弟，我错了，真错了！你要啥，我都给！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沈宁在旁，脸无人色，先前催动的符草剑网失了控制，散在空中。他跑都忘了。这少年太凶狠了！
“想活？”陈九斤抓着乔振峰的头从浊气中提起。乔振峰听见这话，用尽力气点头。
“把你所学的功法，用玉简烙下。”陈九斤道，“换你们两条命。”他见到乔振峰所用功法时，便有了此念头，他想找几篇专修肉体的功法瞧上一瞧。
沈宁手抖着掏出两块空玉简，塞给乔振峰一块。两人哆嗦着，把功法刻进玉简，不敢错漏。
陈九斤接过玉简，神识扫过，确认是真货。他手一甩，把乔振峰和沈宁丢出坑边。
他自己则慢悠悠地爬出洞口，身形微晃，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副元气大伤、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不过他现在也确实有些虚弱，刚才这一拳，把所有灵力都用的差不多了，若不装着没事，说不定沈宁还会继续出手，那时候就难办了。
“各位师兄师姐，宝物我已取出，但为破除禁制，已耗尽心力，身受重创，唉，可惜月师妹已经退出比赛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将此物给谁了。”他环视众人，声音虚弱。
众人面面相觑，这小子脸皮也太厚了！
“师弟，送我吧，它是个烫手山芋，你拿着，怕是走不出这流波山，这种痛苦就让师兄一人承担！”
“师弟莫慌，师姐来帮你排忧解难。你修的是肉身，这灵力法宝于你无用，反惹杀身之祸。交予师姐，师姐保你周全！”
一时间，山谷里“好心”的师兄师姐们七嘴八舌，个个都想为陈九斤分忧解难。
陈九斤听着，身子又晃了晃，像是快撑不住，接连咳了几声。喘着粗气说道：“各位师兄师姐……说的是。此物……确与我这等粗人无缘，我……我自然是要交出来的。”
他略微一顿，道:“诸位也都瞧见了，我为取此宝，已是油尽灯枯，修为耗损，身受重创。在下不过玄都观一外门弟子，平日修炼资源匮乏，修行无门啊！”他又是一阵猛咳，“若哪位师兄师姐，能……能体谅九斤不易，赐下一两部看得过去的横炼功法，或是几枚能吊命的丹药，助我……助我撑过此劫……”陆怀谦若真在此，怕是当场便要出手清理门户，免得名声受辱。
乔振峰和沈宁看着陈九斤，这玄都观弟子什么时候这么无耻了？
“师弟，我意外得到一本横炼的功法，名为《鹰爪功》，送给你了。”有人抢先开口，虽然有人嘲笑陈九斤脸皮厚，但立刻就有人送上秘法、丹药。“师弟，我这里有天罡战体丹，服用后肉身临时化作天罡之躯，刀枪不入！”又一人开口。
柳依依身后一人开口：“师兄，我有《蛮极金身》，很是珍贵。”
“好，好！若是此功，这石杯，自然归你！。”陈九斤立刻热情回应，准备交易。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青丝及腰，款步走来，脸上挂着柔顺笑意：“师兄……”
当看到陈九斤离开浊气区域，离她还有十几米远时，少女身形陡然一变，身后光华暴涨，无数光点汇聚，如急雨般扑向陈九斤。
陈九斤早就知道她在诓骗，《蛮极金身》是何等功法，他不是没打听过，传闻中从妖族传出，人族能否修炼还是两说，他岂会轻易相信。但他还是走出来了，主要是想找人问一下，这石杯到底什么作用，如何催动。
陈九斤身形一错，避开锋芒。他不多言，拳头带着风声，径直捣去。
少女周身光雨旋转，凝成细密水剑，向着前方的少年激射过去。陈九斤手一抖，怀中破布迎风展开，这破布能吸纳万物，那法术应该也可以，他此时想试试。
光雨撞上丝线，发出“嗤嗤”轻响，如滚汤泼雪，顷刻消散。
陈九斤已欺至少女身前。拳风扑面，少女骇然后退，尖叫出声。她记得清楚，王明心便是被这人近身后，下场凄惨。
“砰！”
一声闷响，少女被陈九斤一把薅住头发，拽了起来。陈九斤没有捶她，另一只手一把攥住她的脖子，带到浊气边缘。
“师兄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心急！”女子声音发颤，因为对方手掌上凝聚的力量，有些恐怖，甚至让她感觉，比眼前的浊气还要恐怖，她花容失色。
她根本不敢再乱动，这是何等恐怖的少年?这玄都观的外门弟子，怎会如此凶悍？
“这东西，有何用处？你能催动？”陈九斤沉声问道。
少女被恫吓，浑身发冷，磕磕巴巴，道:“玄都观的长辈……没告诉你？”
陈九斤按着她的头又往下了几分，喝道：“问什么，答什么，别废话!”
少女惊恐的说道：“不行师兄，别往里了！我说，我说！此物能自行汇聚灵气，凝成灵液。修士服用，修炼事半功倍！但它不是争斗法宝，无法主动催动对敌！”
陈九斤闻言，心中暗笑，这样的话他就放心了，这石杯即便旁人得了，也无法用来反制自己。他松开少女雪白颈项，道：“去，把《蛮极金身》取来。东西，归你。”
少女立刻跑了，头也不回，心中骂骂咧咧：我要真有《蛮极金身》，还用得着骗你？
他举起石杯，对着坑外众人高声道：“我帮你们取宝，落得重伤，反被你们蒙骗，暗算。心寒啊！既然各位没诚意，这宝贝，谁也别想要了！”
说罢，他竟手一扬，将那只石杯重新扔回了深坑底部！此时没有山上阵法压制，坑中也开始溢满浊气，现在更不会再有人入内了。
“你疯了！”闻人昭双眼赤红。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手给镇住了。
“要么，拿出让我满意的东西来交换，我去取。要么，大家就守着这里，等到宗门长老来。”陈九斤摊开手，一副无赖的模样。
“小兄弟，别冲动！”“师弟，万万不可！刚才那女子行事鲁莽，与我等无关，我等绝无欺瞒之意！”坑边众人惊呼，有的竟有些急眼。
几名天骄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沉声道：“师弟稍候。”他们快步离去，片刻后折返，一番低声争执与肉痛的取舍后，递过一本兽皮封面的《龙爪功》秘籍，另有几人咬牙凑出一枚闪着金属光泽的“战体丹”和一枚青光莹莹的“乙木青元丹”。
陈九斤翻看，又将丹药凑到鼻尖嗅了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跃入坑中。
上边包括阴冥教的弟子显然都已经商量过了，无人再生事端，都等着法宝重回地面，再行“商议”其最终归属。在这浊气中，谁也不愿轻易沾染。
不多时，陈九斤的身影再度出现，手中托着石杯。但他并未停留，反而手臂一扬，将石杯朝着远处山坡上一名正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小宗门弟子扔了过去！
“接着！”
闻人昭见状，再也按捺不住，身形如电，五指成爪，直扑空中的石杯！
“嗖！”
坑中，陈九斤抄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弓身，用尽全力将石块狠狠掷向闻人昭。
“嘭”，一声闷响。闻人昭护体灵力虽在，却仍被石块砸中手背，血珠迸溅。
闻人昭吃痛，手掌下意识一拨。石杯受力，竟改变方向，朝着悟明、悟远师兄弟二人飞去。
悟远不及细想，伸手一捞，便将石杯稳稳接在手中。
瞬间，他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悟远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悟明倒是反应极快，脸上带着笑容，宣了句佛号，一把将石杯抢了过来，反手又朝着陈九斤扔了回去！
“陈施主，此物与我佛门无缘！”
石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飞向陈九斤。
“竖子敢尔！”闻人昭被三番两次戏耍，怒火攻心，竟不管不顾地一掌拍向悟远。
场面彻底失控，各色法宝光芒爆闪，喊杀声四起，众人再无顾忌，纷纷出手抢夺。
接住石杯的陈九斤，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角落里脸色苍白、眼神怨毒的王明心身上。
他咧嘴一笑，手臂猛地一挥。
“王师兄，接着！这场造化，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石杯化作一道流光，不偏不倚地飞向了王明心。
“哐当”一声，石杯坠落在王明心脚前。王明心瞳孔骤然一缩，盯着脚下的石杯，这到底是福是祸？！他只觉手脚冰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