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带着月远回到了酒楼雅座,所幸,一桌饭菜还温着。
只是让月清霜赔窗户钱。
席间,城中巡查的修士与月家的人都来过,毕竟死了人,死的还是月家人!
但在验过月清霜的身份,尤其是看到青鸾剑后,连一个字都不敢多问,便识趣地带人退下,甚至主动承担了酒楼的一切损失。
月清霜既然回了河阳,自然不怕月家人知道。
此刻,桌上只有狼吞虎咽的声音。
月远仿佛饿了半辈子,将食物疯狂地塞进嘴里。
陈九斤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这个痴傻的男孩身上。
为什么?
一个看似普通的痴儿,为何能引动他神魂悸动,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月远他……一直都是这样吗?”陈九斤问道。
月清霜眼中的痛惜还未散去,她轻声说:“我离家前不久,爹爹才带他回府。那时他便是这般模样,只会傻笑,不认人。”
“我也不知,爹爹为何执意要收他为义子,还入了族谱。按理说,交代下人照顾好他并不是难事。”
周叙白摇着扇子,一脸不正经地坏笑:“月师妹,这会不会是你爹在外头的私生子?怕你娘亲发威,才找了个由头?”
月清霜横了他一眼,冷淡道:“我爹为人方正,不似某些人,处处留情,以至于被罚去了洗心殿。”
周叙白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陈九斤抛出了一个惊雷,道:“引动我神魂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雅间内瞬间安静。
周叙白和陈小满的筷子都停在半空,视线在陈九斤和月远之间来回扫动。
周叙白瞪大了眼:“老九,你……你该不会也是月家的私生子吧?”
“滚!”
陈九斤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正埋头苦吃的月远忽然抬起头,冲着陈九斤嘿嘿一笑,那笑容里透着一股没来由的亲近。
不是兄弟之情,更非男女之爱,但这种感觉,又说不清楚。
陈九斤暗中运转天罡神算,试图窥探月远的命格。
结果却让他心头一震。
这少年,并非命星晦暗,或是被人遮蔽了天机。
他是根本没有命星。
在天道的棋盘上,这个人,不存在!
如同一块顽石,一片虚无,彻底游离于天道之外。
所有的疑惑,恐怕只有见到月清霜的父亲,才能解开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为首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他对着月清霜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微。
“小姐,二老爷有令,请您即刻带远公子回府。”
月清霜眉头微蹙:“知道了,唐叔,你先回禀我爹,我稍后会带几位朋友一同回去。”
那被称为唐叔的管家,身子依旧躬着,语气却强硬了几分。
“二老爷的意思是,现在,立刻。”
月清霜的脸色冷了下来。
“我的话,你听不懂?”
一股属于人合境八层修士的威压,自她体内弥漫而出。
陈九斤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强势的一面。
他站起身,挡在了月清霜与唐叔之间,那股威压顿时消散。
“清霜,我们也吃好了。”
他看向唐叔,平静道:“莫要让唐叔为难,我们这便动身。”
月清霜这才收敛了气势,点了点头。
唐叔在前引路,一行人出了酒楼,一路向南。
刚跨过一条作为分界的玉带河,周遭的景象便豁然一变。
北城是人间烟火,南城,则是另一方天地。
一座城中之城。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并非寻常府邸的高墙大院。
而是一道道拔地而起的琼楼玉宇,鳞次栉比,连绵成片,直至视线的尽头,吞云吐雾。
每一座建筑都飞檐斗拱,檐角悬挂着异兽骨鳞雕琢的风铃,在灵气流转间,发出清脆悦耳的低鸣。
宽阔的街道由整块的青玉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也倒映出陈九斤一行人渺小的身影。
他们目光如鹰,气息沉凝,身上灵力波动,竟皆是修士!
陈九斤瞳孔微缩。
玄都观雄踞山脉,占地千里,那是仙家气象,是缥缈出尘,是与天地争灵机的道场。
而眼前的月家,却是将一座山门,硬生生砸进了这凡尘俗世之中!
不,甚至比寻常宗门更加威严,更加奢靡。
这里没有仙山中原始的灵气波动,却有一种更为厚重的气场。
那是百年世家一代代人,用权势、财富与鲜血浇筑出来的绝对威仪。
一砖一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四个字。
财可通神!
就连一向清冷的陈小满,此刻也罕见地张着小嘴,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新奇与震撼。
她见过太清峰的云海,见过洗心殿的竹林,却从未见过如此……金碧辉煌的人间城郭。
这是月家的王国。
陈九斤嘟哝道:“清霜,早知道你家这么有钱,当初在小池镇,就让你给我多买一些什么丹药、秘典之类的,当时你送我宝甲和宝剑,我还无比感动,放在你家就是破铜烂铁不是?”
月清霜尴尬一笑,道:“月家有钱并不代表我有钱啊,送你的东西差不多已经花光我的积蓄了。”
周叙白看着两人震惊的模样,收起折扇,用扇柄遥遥一指。
“世人皆知,我玄都观坐镇北方,为天下道门正宗。”
“但在这河阳地界,却流传着另一句话。”
周叙白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
“玄都问道三千里,不如河阳月下剑。”
“玄都观,管天、管地、管山上神仙。”
“却唯独,管不了这河阳月家。”
他指向那片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
“这月家,不入朝堂,不奉仙门,自成一国。”
“整个河阳城,一半的灵脉走向由他们定,一半的营生买卖由他们说了算。他们不炼丹,不画符,只做一件事。”
“铸剑。”
“天下剑修,七分佩剑,有三分出自月家。他们铸的不是凡铁,是能让修士安身立命的法剑!”
周叙白轻笑一声,笑意里却带着寒气。
“所以,月家的家丁敢当街行凶,不是因为蠢,是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河阳城南,月家的规矩,大过天理,也大过国法,没人敢管月家事。”
他拍了拍陈九斤的肩膀,又恢复了那副模样。
“让你三师兄我来对付这种人家,最是头疼。”
“老九,此行事了,你可得请我去城里那座绮梦阁,好好放松放松。”